齐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听着来来往往噔噔噔的脚步声,第一次觉得这些声音无比吵闹。
还没等这种情绪彻底蔓延上来,敲门声响起了。
门缝下漏出的光亮被门外的人影遮住,声音却不是杨姐熟悉的嗓音:“齐昱!起来开门。”
同样也是熟悉的声音,齐昱没有回答,直接从床上坐起,拿下挂在门后墙上的白大褂,穿好后打开门,正对上门外站着的人打量的目光。
“醒得这么快?”对方问道。
“没睡。”他说,“会诊么?”
对面的人挑挑眉:“是,不过不着急,病人去拍片子了,还没回来。”
“好,你回去吧,待会儿我到你们科室去。请会诊为什么要亲自来?”
“我为什么亲自过来你不知道原因吗?”
齐昱似乎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叹了口气,抬起头:“多久过去了,所以你想要什么,当时先提分手的是你——”
“但现在先说后悔的也是我,你见过有让女方先说‘后悔’这两个字的吗?”
“可我并不打算后悔。”齐昱看着她说,“吴迪,我并不打算复合。”
“你——”
“你以为你说分手是在和我闹着玩吗?抱歉,在我这里很多事情没有玩笑这个概念。我今天心情很烦躁,不想再考虑无关的事。以后想要做朋友可以,单纯同事也可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吴迪几乎要笑了:“说什么尊重我的意见……又有什么事情能劳烦您操心的?世界上居然还有能让你情绪波动的事情,我真是好好吃惊呢。”
“不要赌气。”齐昱平静地说,“你的病人该等着急了。”
吴迪说得并没有错,齐昱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为什么事情焦虑或紧张过。他很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很不喜欢任何突如其来的事件。
但这次当然不一样。走在通往内科楼的廊桥上,他想道,这次是关乎到别人生命安危的问题,换做任何人都不该保持平静,更别提他们的本职还是这样救死扶伤的职业。更别提他还是间接导致这件事的人。
吴迪喊他会诊倒不是真的为喊他而喊他,虽然在感情问题上他们理念不同又谈得不欢而散,但在职业与工作上,他们都是绝对专业的。
给吴迪的病人简单处理和包扎伤口之后,齐昱坐在心内科的办公室写会诊意见,吴迪走到他身后站定,看了他一会儿,问:“听说你们科今天有个年轻医生给hiv病人做手术职业暴露了?”
齐昱打字的手顿了一顿,没说话。
“这是不可以问的吗?”吴迪冷冷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连回答都懒得回答我。”
“是。”齐昱道,“连你们科室都听说了吗?”
“没有,我也是到神外那边会诊偶尔听到的。”
齐昱很快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站起来道:“好了,医嘱我都写在会诊意见里,过几天换药让家属带病人到我们科来。”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辛苦了。还有,今天听说的事就不必往外说了,不然如果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任谁都不会舒服的。”
吴迪愣了一下,随后说:“我当然不会乱传,上次去会诊我见过那个男孩子,人蛮温柔的,我只是……问问罢了。”
齐昱点了点头:“谢谢了。”说罢走了。
池平安确实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过来,昨天连菜也没有买,拉开冰箱门看着只放了几颗鸡蛋的空荡荡的格子也食欲缺缺,又合上冰箱,匆匆洗漱过后就出门了。
到了医院时间还太早,索性就先去了食堂准备坐下吃个早餐。
池平安慢吞吞地走进大厅,漫无目的地找着能略略引起食欲的早点。还不到七点的食堂人烟稀少,窗口边零星站着几个打饭的人,齐昱的高个子身影很容易就在人群中凸显出来。
他左手端着一个托盘,右手里拿着豆浆和刚刷完的饭卡,正低头思索什么事情,顺便朝这边走来。池平安下意识就想要转身走出大厅,而齐昱恰在此时抬起头——先看到了他。
两人对视都是一愣。
“怎么来这么早?”
池平安勉强笑笑,但却答非所问:“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先来买点。”
齐昱看了他片刻,没再继续问下去,把托盘和豆浆放到手边的桌上:“过来一起坐吧。”
两人面对着坐下来,对于为什么都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心照不宣。齐昱见池平安坐下来就没了动静,把手边的豆浆推到对面:“带卡了吗?”
“啊?”池平安回过神。
“打饭啊。”齐昱笑了。
池平安仿佛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真没带。
一段时间没来过食堂吃饭,卡很久都没有带过了。池平安有些尴尬地抽出手,拿起手机准备去扫码付款。
这时齐昱把自己的卡推了过来。
池平安抬头看向他时,齐昱并没有在看他,低头在喝豆浆和看手机消息。
犹豫了那么片刻,池平安把那张卡拿了起来,站起走到最近的窗口,继续慢吞吞要了个包子和几个小菜。
齐昱竟然在坐着等他。
池平安坐回去把卡推还给对方,说:“师兄你不用等我,你忙就先回去吧。”
“没关系。”齐昱消息还没回复完,看起来是在回复病友群的消息了。
“真不用的。”池平安又说,他不希望对方为昨天这件事一直感到愧疚,以至于简直太不像他自己。这种突发状况谁都无法预料,根本没有人应该为此负责或者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