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路上确实发现了零星的脚印,但惊喜之余也不乏开始恐慌——那位驾驶员显然比他们快了不少。
从那次谈话之后,队伍里更多的便是长久的沉默。在此时,他们已经对彼此、对自己无话可说,只有单纯的目的牵引着他们前进。
耳边可以听见的只有被踩碎的落叶,脚深埋在雪中又再次拔出与衣物摩擦的合奏。到了深处,连禽兽的低吼也消逝了,或许这里也没有国家来到,眼前能见的只有树木与其枝叶。就是天空也似乎变低了,德偶尔抬头看见那叶缝间微弱的光芒都深感绝望。
因为一次杀狼,美的手臂上生了几条浅浅抓痕。本来众人还想看一下伤口,却被他一句“别搞笑了,我连感觉都没有”而挡了回来。法几乎每晚都会吐槽这片一望无际的树林,说它们害得他不能看见星星或极光。德最开始还配合地安慰了几句,后面就懒得附和,只听他照例抱怨完,然后继续沉默地守夜。
中叼烟的次数多了不少,但从来没有将它点燃,只是咬在嘴里当消遣。令德惊讶的是美看到后并没有劝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那根从未在黑暗里燃起的烟,手里继续帮忙整理资源与信息。
至于加拿大……加拿大则和他们截然不同,他在路上找着了把斧头正兴奋得很,没事便拿着它甩权当放松,德靠近他时都得担心那斧头会不会像他劈来。
不过德也发现,加拿大正与他们一样沉浸在某个氛围中无法脱身,直到某个深夜,当他再次听完法的抱怨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与孤独。
22
显然,每个意识体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拥有各自的恐惧与孤独。
他们都怕死,但主要怕死的理由却各不相同。比如中,他作为个人来说按道理是不怕死的,但作为意识体时他却怕死得要命。他害怕自己若是死了,他的那些孩子们便没有了依靠,土地又被人随意践踏;害怕若是自己灭亡了,那些本是真实的历史笔锋一转变为了“胜利者的书写”。毕竟在他还未死时便遭遇了不少之类的事。
再比如美,美此时估是不怕死了,毕竟死亡不过一瞬息的事,就像他们打架,不过其中一人给另一人一个枪子对方就简单地死了,或许在史书上那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者对于人民来说过于突然,但对于他们来说现实确实如此草率。
可美害怕消亡,害怕它本身在这世界上消亡,从此就只能由他人随意评价,被人忘记往日的功勋或劣迹,含有他个人特色的文化也不复存在,问起不过一句“他早就死了”。
所以作为意识体,他们要考量的都太多,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轻率又太过严重。
而在此处,作为与人无异的他们也同样害怕着一件事——人类文明的消亡。
此事说来过于宏大,他们却总忍不住细想,越想便越能感到那无边的恐惧与孤独。
那是直面宇宙而带来的恐惧与孤独。
德从不敢细想,每当他细想时便感到咽喉如卡死般无法喘气。他不知其余人是否与他一样,但可以看出他们都在下意识地避之不谈。
似乎只要他们不去想,灾难便不会来临。
23
在林中行走的这段日子德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依靠手表与透入的亮斑来判断时间的多少。所以当他们终于走出树林时,德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
入眼的显然是一栋巨大的建筑,正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展现在众人面前。它似乎处在时间所构造的漩涡之中,周围的空气都与它有着相似的波动。
中抬头仰望着这庞然大物,低声道:“难道……就没有人过来吗?”
“恐怕过来的也死在这里了吧。”德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却被什么抵挡在原地,“这是什么?”
波纹缓缓流动,一切变得抽象虚幻,连同德还未收回的脚。德顿时感到不安,连忙后退一步,鞋尖都变得扭曲。
“看来我们只能找入口进去了。”加拿大看着毫无痕迹的雪地不耐地轻“啧”一声,“看来他们最大的自信就在于这里,这儿看起来就像另一个空间。显然我们可以找到或者说等到与我们所处空间相契合的地方。”
德闻言忽然想起最初法在雪地里休息时开玩笑般写的诗——
“上帝说人类不配拥有灵魂,
可我大逆不道地偷走了一片,
紧紧抱在我的怀里。
“后来他发现了我的罪行,
让我将灵魂还回,
我却宁死不从。
“他愤怒地降下罪罚,
要我拥有灵魂后也拥有感情,
却未曾将真理赐予我。”
德猛地转过身,直视着法那平静的眼睛喃喃道:“这是上帝的……惩罚?”
“不,德。”那位在他人眼里浪漫又理想的艺术家此时正愉悦地笑道,“你错了,如今我已不信上帝。”
而那怒斥我偷走人类之灵魂的人——也不过一假借名义的伪神罢了。
孤独艺术
24
阿富汗的本子从他们那日研究完之后便由法要去,直到他们遇见俄之前德都没有再看见那个本子。德最初以为是众人想这本子没有意义便舍弃在雨林,却没想到会有一天在深夜值岗时看见法拿着那个本子在写些什么。
或许是法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起身向德走来,不客气地坐在他身旁问道:“好奇我在写什么?”
“不。”德下意识地回答道,“你的铅笔是从哪来的?”
法惊讶地朝他晃晃手中的铅笔,说:“这个?这个是我过来前恰好放在口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