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靴踩在木梯上,声响细微。
其他四层摆着数十排一丈多高的木架,皆被书籍填满,从竹简到线书无一不有,四层皆中空,仰头望之,如置身瀚海。
这亦是望海阁,望海二字的由来。
第五层却与其他四层隔开,甫一上来,视线顿时开阔。
望海阁阁顶四处皆用木石,唯最中心镶嵌着一块正圆的天海碧琉璃,光影荡漾,似在水底。
正中央,日光照射处,屹立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神像。
身姿修长,骨架匀称,覆以锦绣袍服,不知工匠用了何种材料,这尊神像露出的皮肤温雅细腻,若不看脸,当真如活人无异。
乌黑的绸带将神像双目遮住,唯见其线条分明的下颌。
赵珩拽了条竹席来。
没跪,大咧咧地坐下了。
不管是赵珩活着时,还是死了之后,这里都可谓是宫中禁地。
一则这是太祖陛下惯常停留的所在,为表尊敬,只得封存,二则,赵珩身上有一半北澄血统之事天下皆知,而北澄在中原王朝眼中,实在太神秘诡魅,立这神像乃是北澄风俗,还如此像活人,不似泥胎木头,令人不敢靠近。
宫中就曾有传言,说那神像起身不是神像,是太祖拘束宿敌怨魂,不令其投胎转世,为非作歹的容器禁制。
他一手撑颌,抵在大腿上,专注地看着这尊没有面容的神像。
此处比望海阁其他地方更安静,连半点杂音也无,只有赵珩自己的呼吸声,和……有些紧绷喘气声。
赵珩静静看了片刻,而后懒懒地拈起一份文书,一目十行地扫过。
这是一份户部的年终国用支出,前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几折恭维话,恨不得从皇帝一岁会说话开始夸,夸得丝毫不显刻意,反而字字句句都如同发自内心,言辞华美,文采斐然,看得赵珩青筋直跳。
他看以这户部尚书的文采做个小小尚书实在屈才,不如去学士院任翰林待诏!
赵珩最后一页看到,去年全年朝廷支出两千余万两,究竟余多少,语焉不详,余一万两也是余,余九百万两也是余,据崔抚仙所说的,今年上半年开支已超过一千四百万两计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赵珩闭了闭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去年收上来的粮食已折合成银钱,是……赵珩低声道:“朕是瞎了吗?”
不然眼前怎么会一片漆黑?
折合银钱,一千六百万。
一千六百万啊,朕当多少——多少?!
昭朝立国后,与民休息,赋税极低,即便如此,到了第六年,田土物产折合的银钱已经超过一千四百万,至后期,则一直在两千万左右。
哪怕而今的赋税同昭朝建国一般低,难道这近三百年时间,昭朝无一块新开垦之地,无一寸,后开拓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