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快要立春了,后边儿就不会见到漫山遍野皆是雪粒之景。
有些嫩芽在雪中埋了整个冬日,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了雪被,挺直身板儿出来透口气。
周慈青瞥见那点嫩绿,抽了口气:“春天真要来了。”
午时过去不多久,吴长庚便推着车归家了,他这回倒是带来个不怎么妙的消息。
“自打饮子生意做得不错之后,城中出现了许多仿制的。虽是味道不及我们,但是价格却低了些。”吴长庚沉沉地说。
此事便是周慈青也没什么好法子,吃食一物仿制最快,又无甚太大技术含量,不需要进献给王公贵族,逐利者或早或晚都会出现的。
“老主顾可还好?”周慈青问。
吴长庚便道:“尚在。富贵人家,家中有些闲钱的,还是会挑着我们的饮子来买。”
“那便好。”周慈青说,“我们这项营生也不是一辈子就要耗在上面了,不过是冬日过着实在艰难,便想着这个法子周转一二。现在我想着,日后慢慢有了其他进项,不去费这些周折卖饮子也使得。”
吴长庚点头应:“是这个理。”
“只是咱们不做这营生,叫这饮子生意荒废了,倒也是可惜。”周慈青叹气,“若是有谁能够把这饮子的方子买过去,倒也是一个进项。”
“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但明日还要去探探他家中的口风。”吴长庚直言。
周慈青面露喜色:“先试试吧,若是不成也无妨。”
吃过饭,二人就要去忙各自的事了。
吴长庚瞅瞅这山间的大雪,按捺住心焦的情绪。再过些日头,他便又能入山打猎了。
只这初春时打猎太过危险,野兽们冬眠,饿了一整个冬,想是早就饿红了眼,且身上的皮肉也值不了多少钱。
猎人最紧要的便是耐心,需蛰伏下来,且不可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
周慈青这也拾着自个儿那卷纸去找苏员外了,且手中还带着一块此前做好的肥皂。
苏员外拿着那方纸,细细地看了,却是越看越惊,喜色也越大。
“我便厚颜继续称你一声周弟了,日后你也不用再唤我苏员外,叫我声苏兄即可。周弟可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奇才啊!”苏员外对他才是赞不绝口。
他忙忙地将这纸上写下的“计划”一事瞧了又瞧,竟然爱不释手。
从拉近了关系的称呼,还有苏员外的做派来看,周慈青这次的举动——大获成功!
“苏兄过誉了,不过取一点巧罢了。”周慈青继续谦虚,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并不推脱。
苏员外爽朗一笑:“如此,我那逆子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许多。”
他瞧完了周慈青列好的一二三四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这字上,叹道:“此前周弟将这面纸拿给我,我冷不丁一瞧,就觉得这恰是字如其人。秀美生动,洒脱自如,运道却又稳,形骨也在其中。周弟绝是非凡之人!”
夸什么都好,竟是夸上了自个儿的字。
周慈青双颊泛着薄红,连声道:“哪里哪里,慈青还有的练呢!”
他又赶紧将自己带来的肥皂奉上,递给了苏员外。
“这是……?”苏员外接过这藤黄色的块状物,手感似蜡,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周慈青说:“此物乃香皂,可洁手净身。”
苏员外面露喜色,正要唤来家中小厮一试。
周慈青阻道:“不可。此物还需皂化一段时日,那时方才得用。”
他又道:“倒是其他物品和城中铺子可先行一步,需得找些匠人来。”
不说周慈青带来了香皂这等实物,可让苏员外自己决断。便是那一纸的“计划”,就足以让苏员外压下这次宝了。
“老兄不才,却也是在县城中买过一两家铺子以供家中嚼用的。择日不如撞日,周弟可带我那孽子去趟城中,寻个合适的铺子。到时全权交由你二人负责,我也不横加干涉。”
苏员外的爽快真叫周慈青如沐春风,他也满面笑容,乐道:“那慈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又托家中小厮去吴家传个话,便乘坐马车缓缓驶入县城了。
苏家当真阔绰痛快,若非机缘巧合,家中独子不堪重用,周慈青未必能得这一机会!
马车一摇三晃,颠得人头昏眼花。
桌上摆着熏香,下方是炉子,还有从波斯来的羊毛地毯垫脚。坐的凳子上也垫着软枕,也有防震之物。作用虽小,总好过没有。
马车内两方还有暗格,抽出来便是零食小吃,还有游记杂书。想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却不见话本等物。
这皆是由苏家公子苏知乐为周慈青所讲述,他二人身边只跟了一个机灵点的小厮候着,外头是赶车的车夫,倒不见其余人等。
苏知乐约摸着有个十五六岁的年纪,放后世还在上高中,到了这就得早早接触家中产业,以免他爹日后真的死不瞑目。
他倒是也随了他爹的性子,热情真诚。
一开始见他还有几分富家子弟的矜傲,后来周慈青被他爹看重之后,便乖乖地敛了性子,不敢有任何造次。
审时度势倒是一把好手。
周慈青打量着他时,苏知乐也悄摸着看向周慈青。
生得着实风流俊俏,面白唇红,眉清目秀的,隐见两分病态的不胜之姿。但这分病气非但不减他的半分颜色,反倒叫人更心生怜惜。
世人大都庸俗肤浅,看重皮囊。
苏知乐也不能免俗,况且周慈青可不只是有张好看的脸,他既能让他爹称兄道弟以礼相待。如此,他亲近爱重也不是什么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