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他们的改变绝不仅限于立场,还有性格,还有灵魂。
他们曾那?样紧密地灵魂相贴,在彼此身上留下了自己独有的印记。
物换星移,那?印记婉转地蔓延开来,铺满了爱人的心室,也改变了那?个原本的灵魂。
他们仍旧互相吸引,却与从前不同。
郗归有些怅然?。
她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谢瑾真挚的爱情。
她来自遥远的未来。
在那?里,她没?有如今这般的权力与富贵,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对那?个尚在青春期的普通女孩而言,她和周围的朋友们,有谁不曾渴盼过轰轰烈烈的美好爱情?
可那?样的爱只属于飘摇乱世和太平盛世。
但此时此刻的阿回和玉郎,却处在一个没?那?么好、却也绝不算最坏的时代。
爱情的传奇,不会发?生在这样平庸而腐朽的时代。
因为没?那?么好,所以要被世俗牵绊,不能为爱情奋不顾身。
因为绝不算最坏,所以还有一线希望,还总想要勉力一试,还不能放纵自己为爱情沉醉。
郗归说:“玉郎,我们都是?想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要走。人生太长,长路漫漫,能够一直相伴的,只有志同道合的同路之?人。”
“难道我们就绝非同路之?人吗?”谢瑾直白地问道。
“那?你要问自己,而不应该问我。”郗归坐在妆镜之?前,径自拆卸钗环,“江左无药可救,我要守护一方百姓,而绝非一个腐朽王朝。你要做司马氏的捍卫者,而我,恐怕要做司马氏皇权的掘墓人。”
乳白的玉钗搁到妆奁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谢瑾的心房也随之?一颤。
他拿起犀角梳,轻轻为郗归理着头发?:“我不知道往后会如何,但至少眼下,我们能够携手同行。阿回,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但愿如此。”郗归看向镜中的自己,“未来如何,取决于我们怎么做。玉郎,你想好了吗?你是?要做司马氏一家?的忠臣,还是?要做江左的社稷之?臣?”
这是?郗归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谢瑾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动摇。
他从小便敬佩郗司空,敬佩他外拒胡族,内安江左,敬佩他一心为国,谦冲挹盈。
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郗司空那?般的臣子。
他渴望江左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所以他一力反对桓阳与郗岑的图谋,拒绝他们将江左拉入动荡的漩涡。
他处心积虑还政于君,想要挫杀世家?的烈焰,让司马氏成为江左真正的天子。
可司马氏的君主,真的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他迟迟没?有真正完全还政于君,是?不是?也是?因为自己心中仍有疑虑?
谢瑾不知道。
他身处浩浩荡荡的浪潮之?中,不知道历史的大?潮正在朝着哪个方向涌动。
挣扎之?中,谢瑾听到郗归说道:“家?国天下,本非一物。一姓之?国,与万民之?天下,孰轻孰重,这难道很难选择吗?”
谢瑾轻轻搁下了手中的梳子,同样看向镜中的郗归:“可是?阿回,你怎么知道,你选择的、就一定正确呢?”
“你动摇了。”郗归薄唇微启,吐出?的是?宛如咒语一般的可怕预言,“玉郎,你动摇了,你自己也不确定,你所坚持的是?否正确,所以转而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