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昏沉中,我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他嗓音微微抖着,目光带着隐隐的期盼,却还含着微弱的恐慌。
崔锦之的寒毛都要竖了起来,被他炽热幽亮的眸光看得心里发惊,愕然地怔楞了好半天。
这可是她亲自养了六年的崽儿啊!虽说一早就知道他内里是个重生回来的芯子,可崔锦之这么多年是真心实意把他当作小孩子来教导的啊!
她是天性多疑,是猜测过祁宥会不会对她忌惮警惕,可她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抱着别的心思啊!
向来能言善辩的丞相在此刻无声地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什么时候?”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祁宥却听懂了,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我不知道……或许是你想要救我的那一刻,或许是……你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时候。”
他似乎苦笑了一下,温顺地将头埋进崔锦之的颈窝里,露出一段脆弱白皙的脖颈,闷闷的声音隔着衣衫传过来:“……你就是个骗子。”
“老师,你对我的许诺,我都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
可你呢?
崔锦之说不出话来,呼吸一滞,茫然地任由他抱着“殿下……这是不对的……我们是君臣……”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垂着眉目,任由苦涩在舌尖一点点蔓延开,“我知道,这等悖逆之事,我原本没打算让老师知道。”
“从闽州返京时,老师曾说,世间有一种情爱,不是朝朝暮暮,不是长相厮守,只要能盼着她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我从前不懂得。”他心口发疼,却缓缓道,“可我现在明白了……老师。”
这两个被他抵在舌尖反复流连,让人生生听出其中本难以言说的依恋。
崔锦之全身发麻,第一次觉得他拥住自己的姿势别扭至极,想伸手推开他,却顺势被祁宥抱得更紧。
他突然有些后悔,埋怨自己分明克制了数年,却在触碰到生死界限之后,隐忍不住地露出一角端倪来。
想要拉她一同沉入深渊,让她看到自己腐朽丑陋的过往;想要把他在晦暗天光之下,如何默默地窥伺告诉她;更想要她就这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刻吐露出心声的。
可是他忍了太久太久,沉默的爱意化作最可怖的异兽,一遍又一遍将他的血肉啃噬干净,叫嚣着让他抛开所有,不管不顾地就这样和她在一起。
祁宥原本可以忍受的,他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对抗着这巍巍皇城中的诡谲风云,可偏偏老天爷让他重来一次,又不由分说地在他原本既定的苦厄人生中强行塞进一个崔锦之。
贪婪就像在心头疯长的野草,哪怕一把火烧精光,却还能在对上她温柔双眼的那刻,奇异地生长起来。
可他还是将未尽的心声悉数咽进了肚子里,闭了闭眼,喉结轻微滚动,抬起了头。
崔锦之被他深情却又苦涩的眼神盯得心头发酸,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了。
她从来都是抱着教导的心态去看待祁宥,只是把自己当作引路的明灯,让他既能看清浑浊的世间,又能怀着赤忱的勇气去面对丑陋。任务完成了,自然也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身为时空管理局数年来最出色的员工之一,崔锦之明知会生出羁绊,却还是愿意用真情去陪伴任务对象,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
她有些茫然地想着,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祁宥见崔锦之不开口,喉咙发干,艰难地笑了笑,“奔波几日,真的只是为了振奋军心吗?”
他双手捧起她的面庞,直直地撞入她的视线,不容她躲避分毫,低声道:“老师,你为什么哭?你看见我昏迷在床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顿了顿,还要说下去,却被崔锦之用手止住了。
不管自己是不是对少年只有师徒的情谊,又或是生出了一些别的念头,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注定会离开这个世界。
从祁宥率兵出征后,崔锦之就发现自己联系不上系统了。并非是那日他递来手绳时给人断联的感觉,而是任务即将走向终结,系统为了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主动地切断了联系。
或许她为了防止结局异变,应该假意答应祁宥,只要他能够完成她想要的。反正最终脱离世界,人死灯灭,上天入地也寻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