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却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东西,他没有之前那般的笑容,神色严肃而冷静,竟一时间有几分同裴决相似的冷淡来:“太奶奶,我姓苏,是苏南舟的苏,我的母亲是宣阳公主赵之芙,这是我出生就决定的,未来到我死,都会是如此,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
他无心皇权,否则不会在贺瑜想让他入朝供职,乃至掌管军武时拒绝,只想做一个逍遥的宣阳候,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姐姐们这些年来的养育和爱护远远胜过那张龙椅的诱惑,而现在,他还有了裴决。
这都是那个位置给不了的自由。
宫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从议事开始,太皇太后便已经遣散了宫中人,只留下了一个芳嬷嬷,此时寂静中,太后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下的声音慢慢传来。
“是那封信。”
贤贵妃写给裴亦扬的求救信。
就是惠王献的宝。
这封信,让一个将军从沙场奔赴,让一个侯爵勇赴火场,让一个帝王忌惮一生,到底写了什么?
可是钟山大火,已经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如今再想找到那封信,已经找不到了。
“父亲去世那年臣十一岁,有印象,钟山大火……”裴决说到这里,却是心中隐痛,甚至有些不敢去看苏岑。
那年他殿试高中,被外放到渐安,刚抵达不久,便收到消息,钟山大火,宣阳候和惠王死在了大火之中,算时间,正是他离开京都后的一个月。
十五岁的苏岑便面临了丧父之痛。
太皇太后说了这么许久,已经精神不济,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芳嬷嬷端了口茶过来,太皇太后喝了茶,才缓慢地说道:“从前之事,不管如何都已经过去,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后自贺瑜掌权后,除非贺瑜主动来找她,否则她是很主动去过问政事的,说到这里,她能说的基本上也都已经说了。
几人从慈安宫出来时,已经近晚膳时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外,芳嬷嬷这才开口:“娘娘,小候爷和裴相的事,就这么不管了?”
太皇太后眯着眼,似乎正在休息,听到芳嬷嬷问,微微睁了眼:“只要陛下能留下后嗣,其它的,便由他们去吧。”
刚才苏岑进来的时候,芳嬷嬷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身的痕迹,但知道是裴决的时候,她还是消化了好一会儿,虽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到底苏岑身份特殊,太皇太后又一向疼爱,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没管。
“裴家这些看着销声匿迹的,可水面越平静,底下暗流就越汹涌,否则,事情哪里能查得这么快?裴决看着,是真把心放在了苏岑身上,对现在的局面来说,是件好事。”太皇太后慢慢睁开眼,眼中冷静地好像初冬时的湖面,一层薄冰覆盖,异常清醒:“情爱之事,有多少能长久的?现下没有什么比陛下掌权更重要,只要陛下削藩事成,大权在握,到时候两人就算闹掰了,哀家的皇孙,又能吃亏到哪里去?”
不过年轻时的一段风流往事而已。
芳嬷嬷低头应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宣阳是个明理的,知道提前告诉哀家,但这件事到底是谁查出来,又是谁泄露出去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还知道什么,必须要查明白,现在正是陛下削藩最关键的时候,别让这些个污糟东西坏了陛下的事。”太皇太后目光一转,如一把开过锋,见过血的剑,看向芳嬷嬷:“脏东西,就别留了。”
几人回到御书房,贺瑜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贤妃被关在宫里三年,以太皇太后的性格,想必是什么都不会让她知道,否则,她也活不下来,但为什么偏偏她的一封信,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裴决说道:“贤妃的信送到父亲手上之前,惠王一定会先看过,否则不会送出去,若里面真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当时没有被发现?松州会战和钟山之火隔了七年,惠王为什么当时没有拿那封信出来,而是七年后才拿出来?”
苏岑也在想,而且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年惠王以无垢毒杀先帝,若真如太奶奶所说,无垢有解,那为什么现在还有人给贺瑜下无垢?而且为什么没有在贺瑜被下毒时就告诉我们?”
太皇太后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他们没有说透。
当初贺瑜调裴决回京,主要就是为了查下毒一事,但从裴决回京都查到现在,却还没有查出个结果来。
贺瑜要削藩之事早已是整个大周众所周知之事,真有这个心的人不在少数,但有这个胆的人却也不多,而有心有胆也有机会的,就更少了。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已经把当天有机会接触到贺瑜的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甚至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
而自从上次投毒未成之后,这人竟到现在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藏的极深。
几人用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午膳,下午,苏岑和裴决刚回到丞相府,候着的人就说,候夫人在清韵院里等他们。
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太皇太后的态度倒是给他裴决一些信心,但到底苏母和太皇太后还是不一样的,太皇太后一辈子为了大周,之所以接受的这么快,裴决一开始确实也很惊讶,但事后大概也想到了原因,但是苏母不一样。
到了清韵院门口,苏母的贴身丫头之一,采云就在门口等着,看见苏岑眼中一喜,但看到他身边站着的裴决,一瞬间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苏岑和采莲打了声招呼,采莲却伸手拦住了他:“小候爷,夫人说,让裴大人一人进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