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玩意儿?”
“对。”我有气无力,“现在就这一只,到处缺水又见不到活人许愿,还把我们日得七荤八素。”
“一只还能这样熬死,但八年前等着我们解决的有整整一片山谷和一个湖。”
还有那个能把人误导致死的破手册。
遭遇困境得到启示后,明悟的我再回头来看手册上的用词:
“海绵”、“栉水母”,能在精准形容两种怪谈的本质,却又在其他地方搞出种种致命错误。简直像是对旅游公司怀着不知名的恶意和怨恨一样。
这手册的背后,是个什么人啊。
我也不管背后这掉渣的露台地板有多岌岌可危,赖在上面好一会儿,眉头紧锁。确实成了个实打实被海绵宝宝逼疯的章鱼哥。
几位伙计从幻境的毒素中渐渐恢复过来,问我接下来怎么安排。
张甲惦记着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直升飞机,就粗暴道干脆从张家借调个抽水车过来,把所有地下水都抽掉推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怪谈规则。
我认真想过,还是摇头。
八年前我这个冒牌货去哪儿找张家,如何取信于人,装备临时借调从哪里转运,时间上够不够做这些,答案几乎全是否定的。
至于说把人手和装备都试图通过山洞运往八年前,那就需要借助“闪烁”。
栉水母本身也需要寄宿在湖中,一旦发现有危害湖的行为,恐怕本能地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更不用说面对八年前最为繁盛的榕树,我们很难避免幻觉和许愿机制的陷阱。人越多越可能自相残杀,局面会非常棘手。
想了很久,我还是坐起来,和小队长严肃道,我要自己一个人去八年前,让他们都依照之前的计划,继续顺着山道前往湖水岸与闫默汇合。
张甲眼皮一跳,想也不想就硬邦邦道不行。
那三个伙计也不愿意,都执拗看我。
我没有那种孤胆英雄的自恋,只是意识到了在榕树面前,常人很难幸免。没有必要因为我的揣测个尝试就让他人为了我牺牲。
况且,我确实陡然想到两件重要的事情,但需要小队长他们亲自去为我确认和完成。
“第一件,跟闫默形容一下女导游的具体相貌,最好是画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只有他,应该知道导游真正的姓名。”
我说,张甲顿时一愣。
我知道这话很奇怪,但还是先把要做的事情说完,继续道:“第二,我可能知道芮芮是谁了。请提醒闫默,不要怀疑她,不要伤害她。请他……不要查芮芮的身世。”
他看我,微微睁大了眼睛,额上冷汗滚落。
我也知道芮芮此时是何等的可疑,连带着我这番都很像是疯了后在交代后事。
但千言万语,我所想到的可能,也实在难以清晰简洁地说给小队长听,要补充的信息太多了。因此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张甲,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你就听我的。”
他的脸色一变,像被针刺痛一样,没有再说半个字就站直了。
伤感情的话也说过了,我就把猫塞进背包背好,跟他们挨个告别。
那个活泼一些的张家伙计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迟疑道:“少爷你打算怎么做?你要自己去那个山洞,去八年前?”
对,我要送货上门。
把刚才嘱托的两个重要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也觉得自己的妄想过于疯狂。
但此时,我好像明白有些话为什么难以说出口了。
张甲犟不过,但坚持让三位伙计先走,他则独自留下来,冒险走一段回头路,把我送到了山洞前。
上山时犹如登天阶的艰难,下山后就顺遂轻快许多。我们很快回到发现蜗男的地方,那个山洞依然还伫立在原地,像一只盘踞的巨兽,正张开漆黑巨口。
我看他神色坚定,手里还牢牢捏着我的背包,就知道他还要跟我犯浑。
“……好吧。”我说,叹了口气,“给一个问题你去想,想明白了你就追上来,否则你就继续下山。这也是为了你不拖累我,行吗?”
张甲咬着后槽牙,腮帮子动了一下。
我不管他,就道:
“榕树目前只能利用已有的事物制造种种连环的致命陷阱,没有表现过能够虚空造物的本事;女导游孤家寡人又没有孩子或子侄。就当她是向天许愿要一个孩子陪伴,那小女孩芮芮到底哪儿来的?”
“……”张甲看我,瞳孔放大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完全无法相信。
“借来的,还是借来的。”我再次长叹,冲他笑笑,知道他放心不下,会立刻去保护芮芮。
“——这里没有,就向八年前借。八年前还没有,就向十六年前借。”
“总有一个地方,会有这么一种孩子,她们没有什么亲属和过往,即使长大后也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多联系。因此即使无声无息被榕树借走,也不会因此造成什么差错。因为,她一定还会在必要的时间点上回来这里,达成归还。不至于出现时空逻辑上的太大错漏。”
“就像周听卯是八年前在这里暂时离开了一部分,最终我们来了,他和我告别之后进入深潜,最终是回到八年前的那个暴风雨之夜,回到青石和神妃之中。对于时间来说,他的离开和归来都是同一个时刻,因此他才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为了不至于出现时间闭环上的漏洞,我们也要保证把芮芮安全送回她原本的位置,让她在十六年之前回到自己正常的人生轨迹,直到十六年后她安然长大,然后——被我们带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