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淮讶然挑眉,没想到那只知叫唤的邪修竟还能张嘴吐人言。
说完话后,邪修忽然一愣,眼中混混沌沌、波流涌动,他松开手怔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迷茫中似有一缕清明闪过,低声喃喃道:“师尊”
玄荥:“在,我在。”
邪修扑了过来,像个小孩儿一样搂住对方的脖子,咕咕哝哝道:“师尊,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好。”
邪修歪了歪脑袋:“真?”
“真。”
神淮微愣,他竟不知玄荥什么时候有的弟子,更是没想到如玄荥这样的人会有一个入邪的弟子,而玄荥居然没有清理门户反而百般纵容。
只是用中年人的脸做要抱抱这种萌萌哒的事情……神淮面露古怪,他揉了揉小孩儿的呆毛,这种事情明显要小孩儿这种漂亮可爱的孩子做起来才好看。
小孩儿仰头飞快看了神淮一眼,没有阻止对方在他脑袋上捣乱。
咕咕哝哝说了不少话后,那邪修忽然身体一软、脖子一歪仰面倒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竟是安详而平静的,玄荥面容古井无波,伸手在对方天灵盖处虚虚一合,便有一颗闪着白色光芒的透明状光球从对方脑袋到了他的手上。
这时,神淮的表情终于是变了。
神魂碎片,他竟没想到是神魂碎片,据闻入邪修士若想洗清一身怨气,惟有自爆神魂为无数碎片,附着于天地万物,譬如一花、一树、一人、一妖上,逐一涤荡怨气、恢复神志,才有可能等到碎片重合、重新为人的一天。
只是传闻耳,神淮从未看到有人真的这么做过。
首先,自爆神魂这种事,便危险至极,焉知不是身死魂消,而能附着于他物之上,这要极亲近的人在对方身边守着并且引导才有可能做到,都入邪了,又哪会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呢,就算有,又敢吗,愿吗?
其次,即便自爆时把大部分怨气都掷于虚空,还有少部分残留的也够要命,能逐一唤醒神志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如今,他眼前竟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该说不愧是玄荥吗,果然心智极坚、手段了得,非常人可比。
这时玄荥已收好了那光球,接着他便随手扔开了灰衣邪修,毫不怜惜,真真是用过就扔,无情至极。
他冷冷朝二人看了一眼,只一眼神淮便知道对方是打算灭口。
只是神淮却半分不惧,直直回视对方,嘴角是他长噙的笑意,眼底是他用惯的闲散安适遮住的锐利锋芒。
果然玄荥瞳孔一缩,他虚虚一晃,便是缩地成寸,来到了两人面前。
小孩儿握紧了小拳头,神淮摸了摸他脑袋,又在他耳边说了句:“别怕。”
小孩儿手蓦地一松,仰头看神淮。
这时,玄荥开口了:“是你?”
“是我。”神淮点头道。
说完,他没有再接口,反而是动了动手指在小孩儿后颈轻轻一抚,瞬间小孩儿瞳孔放大、表情定格,接着无力地闭上眼软倒在他怀里。
神淮看了一眼小孩儿,面上的表情已不再淡淡然了,反而冰冷又无情:“他是什么?”
他问的是‘他是什么’,而不是‘他是谁’。
玄荥看了他一眼:“如你所想。”
“他不是人。”
“不是妖。”
“不是魔。”
☆、魔种(下)
神淮瞳孔一缩,抱着小孩儿的手骤然收紧,即便有所猜测,但是当猜测证实时还是无法抑制他心内掀起的滔天巨浪。
一开始他只觉得小孩儿奇妙,后来怀疑小孩儿乃神兽身份,直到刚刚……刚刚吸食小孩儿血肉后,他才真正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什么。
小孩儿身上的生气太浓,太浓了,浓的已不像是个练气期的毛头小子,而是立刻就要得道飞升的合体期巅峰修士,即便他当初全盛时期也没有到达这种程度。
人之一生,自落地起,便同具有生、死二气,譬如天地之间阴阳二者,二者共存、缺一不可,不外是何者多何者少的问题。
初落地,生气盛而死气如新发之芽,随人渐长,死气渐重,乃有生长壮老已,当生气已无死气全具便是天人五衰,此乃天地循环之道。
而所谓修炼,某一种程度上而言便是一点点驱赶走体内的死气,寻求长生。
但如今小孩儿身上的生气实在太浓太浓,浓的他几乎感觉不到死气,难道说小孩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感应天机、驱出死气了吗?
怎么可能?
尤其是当吸进的血肉在体内被吸收、运转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加明显,那种生气太重的感觉,然岂不知——
重到极致便是无!
小孩儿已不像是个生命,而更像是颗精心炼制出来的丹药。
神淮似乎隐约知晓了什么却又像并不知道,他追问道:“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却也不像药人之流,究竟何物?”
——没错,药人不是人,没有人会把一个药人当做人看,哪怕他有血有肉、有情有欲、有笑有泪,世人也只会把他们当做特别点的丹药罢了,毕竟造他出来的意义便是放血制药,那是连天道都不承认的生命,故而也就不是生命了。
然而,神淮早就猜测过小孩儿是药人的可能性,显然结果是否定的。
没有让神淮一人揣测太久,玄荥瞥了一眼小孩儿淡淡道:“你可听过人种、妖种、魔种之说?”
“不曾。”神淮摇了摇头。
玄荥收回目光,颇有些感慨道:“天地万物,自有其规律命数,阴阳和合,乃生万物、繁衍种族、生生不息,然从来是人与人而生人,妖与妖而生妖,魔与魔而生魔,这是合乎天道的规律,倘越族媾和,破坏万物生长规律,必受天谴,这、你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