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笑眯眯回道:“千真万确!而且,还有另一件好事呢!”
不待虞芙询问,她又放低了声音:“刚刚也说了,外面书价高,我哥哥以前常抄书卖给书店赚些外快,如今他跟着林公子在外面游学,我娘就想让你也去试试。”
林公子便是林老夫人的孙子,翠儿哥哥是他的伴读,名唤冷心诚。
自家破人亡之后,虞芙早已见惯了世态炎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这样的道理,早已烙刻在她的心里,但翠儿一家人细致若微的关照,让她心里阵阵发热。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虞芙正是亟需用钱的时候,翠儿的话,简直解了燃眉之急。
“谢谢姐姐和冷姨……”虞芙一动情,就忍不住鼻头酸,话未出口便开始哽咽了。
“别这么客气,我娘让我把你当亲妹妹看呢。”翠儿从袖口取出一本书递给虞芙,“这是我娘照着夫人常用的佛经找的旧书,你就照着这个抄就行。”
“我娘说了,除了给夫人的那一份,另一份抄好后,拿到城东一家叫‘明轩书局’的书店,说是我哥引荐的就行。”
事情妥善安排到这个地步,虞芙就算是再傻,也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冷姨在暗中替她筹划。
翠儿身上事情多,交代完就准备走,离去前又将之前的钥匙交给她:
“如今正门口正在设棚施粥,到处都是灾民,乱得很,你还是走原来的那个门好了。”
“刚给你说的事,千万别透露出去。”
虞芙自是晓得轻重,将翠儿送走后,她赶紧从柜子里翻出不知哪年哪月就放置的笔墨纸砚。
虞芙幼时,偶然误入了村里的学堂,夫子说跟她投缘,便顺手教了些东西。
她的字,是夫子一笔一划教的文徵明小楷,字迹疏阔,清秀端丽。
许久未曾练字了,直到天色欲晚她才写出一副满意的字,去林府显然不合适了,事不宜迟,她准备先去书店。
然而刚出了院门,远远地就瞧见东边的天色暗了,铺天盖地的乌色浓云滚滚而来,似是有一场急雨将至。
初来乍到,屋子里连伞也没有,但虞芙估摸着脚程快应该还能赶回来。
镇南王府在城南,若去城东的话,正门出去要比后门近的多,分岔路口,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往正门走。
反正如今镇南王府的正门全是等着施粥的灾民,她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主意。
但没想到,这一去竟惹了大麻烦。
镇南王府极大,江南别院讲究风雅,庭院错落有致,树木珍奇百怪。
虞芙此前从未来过前院,一进去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一层套一层的庭院里穿梭。
暴雨前夕,空气闷热难耐,连风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路,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鼻尖急得冒出了薄汗。
前院的人多了些,但虞芙不敢上前问路。
府里气氛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丫鬟仆从们一个个脚步飞快、动作麻利,忙得不可开交。
“喂,你是哪个院子的?节骨眼上还到处乱跑?”虞芙正走着,忽地被一个侍女厉声拦住。
虞芙换下了丫鬟服,又没在前院里走动,自然没人认识。
王府里规矩大,虞芙低下头轻声回答:“姐姐好,我是前不久刚来的,现在住在云梦阁那边。”
实际上,只是云梦阁对面的偏房,以她们的身份,能在这镇南王府有个一席之地就不错了。
但眼前的侍女误以为她是在云梦阁当差的丫鬟,见她年纪小,厉色稍缓:“世子殿下就要回府了,你快去把衣服换回去,免得世子殿下见了责怪我们治下不严。”
虞芙一惊,“殿下回来了?”
侍女:“嗯,刚派人传来口信,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到了门口了。”
见虞芙还愣着,赶紧催促道:“动作麻利点儿赶紧走,一会儿可别出来碍世子的眼!”
虞芙懵懵懂懂地往回走,赶上这个节骨眼,这书店肯定是去不成了。
黑云压顶,天色越发昏暗,江南别院的雅致在天气好时,是一道秀丽的风景线,可在这昏天暗地的环境下,可就让虞芙难办了。
哪里都像是迷宫,一环套一环的迷宫。
走了许久,忽地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谢玄瑜脱去身上的披风,管家赶紧伸手接住,隐约可见披风上染了血迹,联想到刚刚门外的事,管家脸色一变。
杀伐果决、雷厉风行,这便是坐镇东南、让人闻风丧胆的谢玄瑜。
一声惊雷落下,如石子般大小的雨滴哗哗落下,砸在房檐上、青石板上,暴雨携着冷风,将弥漫在谢玄瑜身上的血腥味带走。
沿着廊柱,他缓步朝前走,音调清冷:“母亲近来身体如何?”
管家佝偻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夫人身体尚好,只是前些日子老夫人病了,夫人亲力亲为地照顾,消瘦了不少。”
谢玄瑜脚步一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递给他,“我从南部带回来了一味药,对纾解头疼十分有效,你稍后派人送过去。”
管家一愣,接过药后,抬眼小心试探道:“夫人也常派人问殿下何时归来,心里十分挂念,殿下不若亲自将药送去?想必夫人她……”
“不必了,”谢玄瑜打断他的话,脚步轻抬往前走,“你派人送去即可,稍后雨停了,我还是回将军府住。”
管家心底叹了声气,无奈道:“是。”
寻常人家游子归家,必定先看望母亲,可谢玄瑜和母亲谢夫人的关系,自五年前他承袭爵位以来,可谓是如千年寒冰,终日未曾融过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