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过来扶她,宋枕棠伸手搭住她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太阳穴,但在萧琢走过来之后,就飞快放下了手,也没再让紫苏扶她。
萧琢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从容地走到她的跟前。
御前的周喜早就等在凤阳门前头了,见到他们两人,笑得眼角皱纹都开成了花,他利落地打千儿行礼,“给小殿下和驸马大人请安。陛下一早就嘱咐奴婢到这儿候着了,这会儿日头太晒,可别晒着公主殿下,快些进去吧。”
日头渐渐爬上来,夏末的暑气同样不容小觑,宋枕棠太阳穴胀疼,她闭了闭眼,却不让紫苏再来扶她,只借着捋顺鬓边流苏的动作按了按太阳穴,便恢复如常。
她朝身旁的萧琢颔首,示意他一起走。然而萧琢却没像先前在府中那样落后半步,而是直接站到了她的身侧。
高大的身影将灼目的阳光完全遮挡,宋枕棠偏头看过去,还没说话,萧琢先开了口,“走吧。”
回门是正事也是家事,因此是直接去皇后的栖梧宫请安。宋枕棠本以为只有皇后在,周喜却说陛下和太子也在,且是一下早朝就过来等了。
栖梧宫内。
帝后各自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手里端着茶不喝,没一会儿就朝门口望一眼。
宋长翊陪坐在下首,瞧见他们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抢了小太监的活过去给他们换茶,宽慰道:“父皇母后莫要心焦,不是说阿棠已经进了宫门了。应当很快就到了。”
裴皇后叹口气,“自阿棠生下来,还是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呢。”
宋长翊给她斟茶,温声道:“阿棠是新婚,夫妻得住在一处,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叫她回宫多陪母后住几日。”
裴皇后拍拍儿子的手,没说什么,倒是一直沉默的宣成帝开了口,斥道:“她既已经成了婚,该和夫君相敬如宾培养感情,哪有一直回娘家住的道理?”
宋长翊动作稍顿,认错道:“是儿臣说错话了。”
殿内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门外尖锐的通传声及时响起:
“昭阳公主到——”
“驸马昌平侯到——”
宋枕棠和萧琢一前一后地步入栖梧宫正殿,软垫早已备好,两人一齐跪下磕头行礼。
最后一个头嗑完,裴皇后亲自过来将宋枕棠扶起,拉到自己的凤位上坐下。宋长翊跟着扶起萧琢,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满屋子的宫人都识趣退下,只剩下这一家人对坐,却气氛沉默,没一人开口说话。
宋枕棠自进来之后就一言未发,此时坐在皇后的身侧,不似从前那般撒娇卖痴,就那么板板正正的坐着,姿态端庄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后,还是裴皇后先打破了沉默,她握住女儿的手,关切道:“在将军府,住得惯吗?”
宋枕棠不吱声,只低头去看裴皇后握着自己的手背。
宣成帝皱眉,疑问的目光递向萧琢,萧琢立刻起身请罪,“是臣没照顾好公主,请陛下、娘娘降罪。”
只看两人进来之后都没有半点眼神交流,就知道他们夫妻相处的并不好。但谁都明白,这不怪萧琢,是宋枕棠在任性地闹别扭。
只是宣成帝到底不舍得再训斥女儿,更不愿让她在夫君面前丢了面子。
“阿棠是朕唯一的女儿,自小娇纵。”宣成帝语气亲近地唤萧琢的表字,“深玉,日后可是要你多宠着她了。”
“能娶到公主,是臣的荣幸。”萧琢顺势把话接下去,这一对儿君臣翁婿就这么顺着往下聊,偶尔宋长翊也插几句话,竟也聊了小半个时辰。
裴皇后本想叫人上茶来,没想到萧琢竟主动告退,说让公主和陛下、娘娘多说会儿话。
宋长翊一笑,“不若去我那坐坐,正好长瑞也要下课了。他早就想见见你这个姐夫了。”
这大半天连句父皇都不叫,宣成帝看了宋枕棠一眼,无奈地说:“还是让她们母女俩多坐坐,咱们去长治殿,正好有些政务要谈。”
这三人一走,栖梧宫立刻显得空荡,裴皇后仔细端详着宋枕棠,又问一遍,“这两日在将军府,可住得惯吗?”
宋枕棠说:“很不习惯。”
“棠儿……”裴皇后一辈子都没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过话,心疼地问,“是不是……萧琢对你不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宋枕棠没有遮掩的意思,也没有要和萧琢扮演相敬如宾的念头,直白道,“我和他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根本话都没说上几句。”
说完,她偷偷觑向裴皇后的神情,担忧、心疼……或许还有点懊悔,交织着将一双美目填满。
看着母亲担忧的样子,宋枕棠愧疚之余,又有些别样的快意。
她就是故意要这么回答的。
和萧琢的婚事她本就不情愿,即便被迫嫁了,也依旧不情愿。
她就是想让父皇母后知道,自己过得一点都不好,她就是诚心想让他们为自己牵肠挂肚。
宋枕棠觉得自己好坏,又有点可怜,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要用这样蹩脚的招数来博求父母的关心了。
长治殿。
宋长翊没坐一会儿就回东宫处理正事了,偏殿只剩下宣成帝和萧琢在桌前对弈。
“眼下只有咱们君臣两人,深玉,你实话同朕讲,你和阿棠到底相处得如何?”宣成帝执一枚黑子,敲在棋盘中间。
“公主并不接受这桩婚事,这两日,我们都是分院而居,并无相处。”萧琢语气不疾不徐,边落子边道,“臣以为,府里的那些人早就替臣禀报给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