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敢。”刀锋刺入皮肤,鲜血霎时渗了出来,裴清川闷哼一声,孟盛清视若无睹,他眯了眯眼,“你该庆幸,今日我的珍珍还好好活着,否则你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不远处已隐隐有火光逼近,孟盛清收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重伤的裴清川,凉声道:“孟序秋,哦,不对,该叫他韩序秋。这小子不过是一条我捡回来的狗,养了二十多年都养不熟,跟他那废物爹娘一般,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屡次坏我好事。裴清川,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将他笼络至你门下?”
说着,他一脚踢在裴清川腹部刀伤处,后者霎时间疼痛传遍四肢百骸,额间冷汗直流,耳朵嗡嗡地什么也听不清了。
孟盛清呵笑一声,转身朝孟序秋走去,狠声道:“今日我就亲手杀了他,清理门户,以绝后患!”
听到这些话的孟序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缓步走来的孟盛清,没有躲避,心里很是平静。
当年是孟盛清将他从尸山捡回来,又替他埋葬了他的爹娘,教他习武,请先生教他读书,这条命本就属于父亲,如今他要收回,他毫无怨言。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步时,孟序秋闭上了眼睛,唇角甚至露出了笑容。
阿姐没死,此生能再她一面,虽死也无憾了。
耳畔刀破空而下的风声起,很快又消弭,面颊热热的,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浓厚,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只愣神须臾便睁开眼,这一眼,此生难忘。
只见孟盛清右手握刀,刀柄朝内,刺入的是他自己胸膛,更是个要命的招式。
一时间,孟序秋背后陡生冷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手去碰他,“父亲。”
孟盛清怒目而视,费劲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刀柄之上,声音极低:“住嘴,我儿须谨记,今日是你大义灭亲,救他裴清川于危难之际。”
孟序秋使劲要抽回手,摇头拒绝:“不要,不要,父亲。”
孟盛清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摁住他的手,张口之际,口唇流血。
在他身后不远处,火把照亮半个相思峰。
他双手拉紧孟序秋的手摁在刀柄之上,紧紧扣住。视线直直看着他,脸上是轻松的神情,眼泪却划了下来。
用尽最后的力气,扬声道:“序秋负我!”
苍老的声音在静夜之中惊起满树乌鸦,扑棱着翅膀直冲云霄。
正巧目睹这一幕的魏钰和景征彼此对视一眼,顿时提步冲了过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闻昭无瑕顾及其他,只一心在裴清川身上,此处的血腥气冲鼻,她却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提裙跑过去,焦急地找寻裴清川的身影。
相思峰怪石嶙峋又处处分布,杂草有半人那么高,很是阻碍行走和视线,小娘子个子比不得几位郎君,自是要比他们慢一些。
还是魏钰先看到的裴清川,他挥剑斩开杂草,为闻昭开了条路。
裴清川侧躺在地上,伤口处不断地渗着血,眼前有些模糊。
魏钰看到他这般模样时,心里重重一沉,当即蹲在地上,将他的脑袋轻轻扶在自己腿上,只喊了一句清川后,便利落地扯开他衣襟仔细地看着他的伤口。
情况紧急,一时也没想起还有小娘子在这儿。
闻昭听到他喊的那句清川,循声而来,跑的太快,一时不查还被脚下石子结结实实绊了一跤。
左手掌心插进了一些碎石,疼地她恨不得将整条手臂拆了去。
她只轻“嘶”了一声,便爬起身继续往前跑。
因着方才打斗过的缘故,这一圈的杂草早被踩平了,视线很是开阔,亦能一眼看出裴清川如今的情形。
这一瞬间,她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来,只呆愣地往前走着,下一刻,脑中却有过往他二人无数的回忆涌现。
更多的还是茫然,在这时,甚至超过了恐惧。
她跪坐在裴清川身旁,眼前逐渐模糊,听着耳边魏钰一声声地唤着清川,无措极了。
直到手背忽地传来温热,她才像是活过来一般。
“别哭。”
裴清川声音很哑,也很低,一点儿也没平素好听,但在此刻却像天籁。
闻昭霎时泪如雨下。
他没什么力气,话也说的也费劲,手轻按在闻昭手上,分不出气力去做其他动作。
闻昭便反过来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好冰好冰,像是浸泡在寒潭中许久。
闻昭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傻傻地想着就凭此将自己身上的温度渡到他身上。
他身上的刀伤太重了,魏钰神情逐渐凝重,按封了几个穴后,便仰头看向远处,扬声焦急地喊:“怀夕何在?速来!”
裴清川费劲全身力气,睁大眼睛看着闻昭的容颜,一寸寸地从眉目看到唇,再到下巴,舍不得眨一下眼。
“昭昭,你……”
“裴清川,会没事的。”闻昭生怕他说什么不好的话,立马接口,紧紧攥着他的手“会没事的,你别怕,怀夕来了,秋大夫也在路上,你一定会没事的。”
话尚未说完,他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缓缓阖眸。
闻昭盛在眼眶中的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像母亲离开之前的样子,那些她最不想回忆的记忆通通涌入脑海。
闻昭几近崩溃地跪在地上,“裴清川!”
入秋后的京城总是多雨,今晨雾气重,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