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于雪晴的妈妈很自然的向她招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卿言好奇,忍不住打量于雪晴的母亲。
她知道于雪晴的妈妈叫唐寄柔。刚开学的时候两人就见过一面,于雪晴搬进宿舍的时候,是她的妈妈帮她整理床铺,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嘱咐了好多事情。于雪晴在新室友面前尴尬地应付过去,这才终于摆脱了母亲的叮咛。
印象中的唐寄柔是个很有气质也很有教养的女人,就连女儿不耐烦地抱怨和耍赖似的撒娇都能微笑着包容。如今她依旧面露微笑,可却显得有些憔悴。
“唐阿姨,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卿言主动问道。
如果想了解于雪晴在宿舍里的生活,被同时叫出来的应该是舍长何傲君,而不是卿言。卿言从小没父母,不擅长与长辈交流,更不擅长插入别人的母女对话之中,所以干脆先发制人,想让自己先行离开。
可唐寄柔却没有直视她,只是垂着眼睑叹了口气:“小卿,阿姨等一会儿想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卿言点头,于雪晴却皱眉道:“妈,你和人家有什么好单独谈的,还不让我听……”
唐寄柔这才抬起眼来,看向于雪晴:“妈妈只是觉得,你也许不会想听。”
于雪晴余光瞟向卿言,见她依旧一脸茫然,于是说:“只要不是不能听就行,你有话就快说嘛,还在上课呢。”
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于雪晴面对母亲的语气和平常面对朋友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卿言这个外人的角度听起来有些不习惯。大概是因为她没什么非常亲近的长辈吧,又或者因为她不知道和母亲交谈是怎样的感觉,这样的场景总能让卿言微微尴尬。
唐寄柔只得道:“我知道了。晴晴,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你爸爸去世了。”
卿言惊讶,反射性看向于雪晴。可于雪晴却意外的没什么表情,不像是因为受了打击而暂时大脑断片。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回应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唐寄柔答道:“昨天凌晨。得到消息之后,我忙了一整天,想来学校找你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于雪晴似乎是不知道该对此表达什么感情或者看法,在一旁蹙眉道:“其实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我不想在电话里通知你父亲的死讯。”唐寄柔果断而急促地回复道:“那毕竟是你爸爸。”
于雪晴终于有了些表情,那表情似乎是在说“那又怎样”。可她能看出母亲的难过,所以她嘴上没有说什么。
卿言坐在一旁,只觉得此时的气氛诡异极了。
于雪晴是个分享欲旺盛的人,她看了什么好玩的、吃了什么好吃的都要跟身边的人讲一讲,自己家的事自然也经常提到。可她从不提起自己的父亲,似乎自己的生活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卿言大概能猜出他们父女关系不好。可她从没想过父女之间还可以关系不好到这种程度。
“葬礼是什么时候?”于雪晴问得很直接。
“今天下午。”
甚至于雪晴的母亲都没有对她的这种态度有什么叱责,她只是无奈地迁就着女儿的冷漠。
“那我明天就能回来上课?”
“明天就是周五了。”唐寄柔说:“周一再回来吧。”
“行。”
一次报丧就这样简短的结束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落泪。
于雪晴这时才意识到身边还坐着卿言,她朝她抱歉似的笑了笑,那表情有些勉强。
卿言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卷入其中,可她也不知此刻是不是追问的时机。
在这个令人尴尬的时刻,唐寄柔终于又开口说话:“晴晴,小卿,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她不知该怎么说,可她必须得硬着头皮将这件事说出来。毕竟,她再怎么润色,消息本身的冲击力都不会减弱。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应该先单独叫卿言出来,而不是在于雪晴面前交代这件事。
可后悔也已经晚了,她只得坦白:“小卿,你和雪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卿言瞪大眼睛,她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听到自己身世的消息,但这倒没让她有什么实感。
从前她总是幻想自己的父母找到自己,或是自己得到父母的消息,可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了,她却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她只觉得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情,而自己的情绪在身体之外的某个地方,还没有跟上来。
所以她第一反应是,还挺狗血的。
可于雪晴却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的厌恶无所遁藏:“什么?”
唐寄柔回避着女儿的目光:“是查遗产关系的时候查到的,泰阳有个比你大几个月的女儿。我联系到孤儿院查实,没想到是小卿。”
接着她又看向卿言,眼睛里闪烁着诚恳、以及某种类似同情的情绪:“小卿,你别担心,泰阳的遗产也有你的一份。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住孤儿院了,你就跟我和晴晴回家住吧,正好你们关系也好,又成了姐妹……也挺好的。”
一股违和感涌上卿言心头。
于雪晴经常提起她妈妈,所以卿言早知道她妈妈叫唐寄柔。可于雪晴从不提起父亲,所以卿言还是头一次知道她的父亲叫于泰阳。可怪就怪在,这个第一次听说名字的人,给她留了一笔钱,成了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她看向于雪晴,她的妹妹此刻皱着眉头,一副想吐的表情。
“什么叫比我大几个月的女儿?”她问,可问句的结尾却是下沉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