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血迹斑斑的白色羽毛往上,金溟看到那只晶莹剔透的尖喙被他砸得歪成两瓣,细细的舌头都耷拉出半截,一副你再动一下我就立刻升天的模样。
金溟欲哭无泪,摔在白鸟身上的感觉隐约唤起他凌乱纷杂的记忆——他好像在急速地飞,然后……在半空中撞上了这只白鸟。
不知道在审判罪行时,他能不能用“飞行事故”来进行申辩。
这只鸟也是够倒霉的,后车追尾,是金溟全责。
等等,飞行?他怎么会飞在空中?
金溟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这样便能减轻自身的重量。他往上翻着眼皮,眼珠转得爆眶,重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盘根错节的古树彼此杂乱交叠地半倒着,阳光从树枝折断的缺口处漏下来,枝桠参差的截面上凝聚着一滴晶莹的树液,悬而欲滴。肥臀细腰的蚂蚁藏在老树皮的褶皱里,枯黑的颜色浑然一体。
地裂石崩的狼藉中自有一种原始古朴的寂然。
自远处隐隐传来的轰鸣震动已经停止,扑面的热浪也缓慢下来,厚厚的扬尘逐渐散开,露出远处的天空,澄澈蔚蓝中带着一缕即将散尽的黑烟。
火山?地震?
这是哪儿啊!
入眼所见的景物纤毫毕现,高像素超广角镜头似的画面冲进眼里,一时难以适应的高清画质让金溟遽然头晕目眩,他难以自控地歪过头干呕起来。
刚缓过劲儿的白鸟被金溟突如其来的动作又压得差点翻白眼。
“啊,你不要死啊!”
金溟在本能的干呕中尚未失去理智,他干脆翻身把自己从白鸟身上滚了下去。一直滚出一米半的安全距离,忍着晕眩干呕的金溟才敢停下来。
“坚持一下,我立刻叫人!我马上自首……坚持住啊,你不知道你自己多金贵,挨过这一劫,等你到了基地,吃香的喝辣的随便怎么横着走。”
白鸟若是能救得回来那他这算是立功吧,毕竟这么大的鸟已经很难见到活的了。
金溟一面给白鸟打气,一面扑棱着再次试图坐起来。
“……”扑棱?
金溟垂下头,略显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准确来说,看着自己黑褐油亮的翅膀,陷入了某种看上去像是沉思的状态。
时间凝滞着,金溟仿佛思考了很久,其实大脑一直陷在当机的空白中。
“这个梦好逼真……”金溟忽然笑出声来,恍若梦醒般吐了口气。
他把大翅膀抬起来轻轻盖在自己头上,用尖喙蹭了蹭翅底的软绒,忍不住叹道:“嘿嘿,原来撸鸟是这种感觉!”
但又有点嫌弃,“怎么是个扁毛,不该是个大老虎吗?狮子也行啊。”
金溟耸了耸肩,舒展着肩胛骨,试图展开翅膀,却没料到那缩起来看着还挺纤细的翅膀一展开来竟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呼啦”一下便把已经隔了一米多躺在地上挺尸的白鸟拂了个翻面。
白鸟在翻滚中撞在歪倒的树干上,又被弹回来半米,咽喉鼓动,“咔”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金溟当场石化,良久才眨了眨眼,对着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冷冰冰盯着他的白鸟,弱弱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那冰冷中透着狠戾的眼神明显在回答他:“你过来我不咬死你,你信吗?”
这鸟看上去不太好惹。
“你是什么品种?我怎么没……”金溟思考时习惯性地想挠头,大脑随即下达出“伸出手指”的指令。然后……他就滚了出去。
蹲在地上的大黑鸟实际是翘起一只爪子,想往头上伸。
这样的动作对鸟类来说稀松平常,但对尚不能完全掌握鸟类身体平衡的金溟来说,委实有点难度。
好死不死他滚出去的方向直冲白鸟,软弹的触感太真实,金溟不由自主地张开双手……翅膀抱紧了白鸟,挡下露在地表凹凸起节的老树根和锋利的断枝,以免它再度受伤。
翅膀撞在粗壮的树根上,疼得金溟两眼冒汗。
再次对上那双要撕碎他的圆眼,脑子大约在翻滚中还未归位,金溟只能凭着惯性坚持把被打断的话说完,“……学过。”
这只白鸟的特征如此明显,但凡金溟学过应该会记忆很深刻,怎么却好像根本没在鸟类百科的类目中见过。
他怎么可能毫无依据就在梦里编造出这样从不认识的鸟来,还如此有细节。
而且,做梦怎么会这么疼!
翻滚的脑子还没理清楚现状,紧接着又是一阵昏天暗地,滚得金溟七荤八素。
白鸟被金溟裹在双翅中,忽然发力,压着他平地滚了出去。
“……”他现在不是个鸟吗,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球。
难道白鸟竟要用“无敌风火轮”的功夫滚死他?
金溟被滚得脑子一团浆糊,忍不住胡思乱想。经年累积的落叶更像是厚实的毛毯,并没有楼梯的杀伤力,兄弟你消停下吧,再滚下去我死不死两说,要吐了是真的。
因滚动带起的落叶遮住了视线,金溟在白鸟尖锐的唳声中恍惚听到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作为一只个头很大的鸟,金溟此刻的视野十分宽广,几乎不必扭头便能看到周围二百多度的景物。
他才稳住身型便看到刚才躺过的地方正站着一只四脚动物,锋利的爪子将满布黑泥的树根划出几道泛白的深痕。
原来白鸟是在救他。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白鸟想自己躲开,偏偏被金溟绑定到一起,于是不得不捎带上他。
这一点从白鸟满眼的厌烦中可以推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