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道:“没啊,也是小妇人信口编的。”
杜知县神色一厉:“平白无故,怎会编此事?!你前夫已亡故十几年,你突然说他杀过人,埋在树下,必有情由!”
潘氏又抽噎起来:“大人明鉴,确实是编的。小妇人都能编自己杀了丁小乙,再给丁小乙编个杀人案怎么了?!都怪这死鬼死得早,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小妇人改嫁又回丰乐县,才致今日我们母子都落到这公堂上!凭什么我们娘俩遭了罪,他一个人在土堆里舒坦躺着!小妇人心里怨恨无处发泄,也给他编个和我们娘俩一般的罪过!反正他死了多年,大人们不能把他再送法场上砍一回头。大老爷若不信,开棺验尸时,问问他呗,就问,你十几年前,有没有杀过一个人啊?”
杜知县大怒:“混账刁妇!亡故十几年之人,如何问供!”
潘氏道:“那就是大人们的事儿了。小妇人编的那桩杀人案,乃在小妇人家中做下。若那事是真的,当时也只有小妇人、丁小乙和被杀的人三个。大人不信小妇人的言语,只能去问丁小乙。如何问,小妇人不晓得。对了,我们丰乐的知县大老爷张大人怎不在堂上?听说他老人家能辨阴阳,断鬼神,还有一位法力高强的道长是他师兄。山上那位法力无边的姥姥都能镇服铲平,从阴曹地府里拘出丁小乙的鬼魂来审一审定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不晓得隔了这么多年,丁小乙投胎了没。”
杜知县气得满脸涨红,不住道:“刁妇!刁妇!”视线移向张屏。
只见小张前知县仍是那副蒸不熟煮不烂的样子,开口道:“张某不会法术,世上亦无鬼神。但世间罪案,只要做了,必有痕迹罪证可查。这桩杀人案,即便你不说,也能查出真相。”
谢赋眉头一跳,他刚刚吼完那段话,内心恢复平静,已完全看穿潘氏的手段。
其实此妇的招数并不高明,乃菜场买菜讨价还价之流的路数,抓住蔡府案真相这个筹码。如此即可用相同路数对之,谢赋准备不理会蔡府案,只审办散材被杀,贺卓二人被勒索,刘妈妈徐添宝被绑架下毒案的真相,令增儿之罪坐实,无可改动。潘氏想保儿子性命,心防破损时,或有间隙。
无奈杜吟菁太不争气,被潘氏看出其对蔡府案特别在意。潘氏抓住这点,各种做态,偏她一撒饵,杜吟菁就咬钩,被钓得团团转。这货官高半阶,谢赋无可奈何,正准备趁杜吟菁气得直结巴时把审问话头夺回来。张屏却又续上了蔡府案的话题。
眼见潘氏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小妇人方才便想问,这位公子是谁?为何能屡屡在公堂上言语?
增儿激动地扭动身体,发出呜呜声。杜知县道:“你竟不识得丰乐的原父母官?这位即是前任张知县,现在……”
张屏接话:“多谢大人之言。张某当下是刑部一介文吏,贸然出声,确实不合规矩,请大人处罚。”
“不必言此。”谢赋及时在杜吟菁前道,“先前相关案件一直是张前知县负责查,此时仍可就案情举证剖析。”
潘氏微凹的眼窝中崩出雪亮光芒:“原来这位便是张大人,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了。久闻大人青天之名,莫不是掐指一算,算出了什么究竟?”
张屏道:“张某已为文吏,不能当此敬称。我不信鬼神,更不懂掐算。但树下之尸身份,可先妄推一二。此人系蔡府家仆。十几年前,蔡府大火,他受蔡府主人所托,带两箱宝物出府,宝物附有清单。他却另因缘故,想私吞宝物。不料被卓西德和贺庆佑两位老板所劫。他身负重伤,身上只剩财宝清单,来到你家,却被人所杀,埋在树下。你持有他留下的宝物清单,却不知道劫他之人是谁,多年后,你子增儿到一壶酒楼做伙计,发现贺老板是打劫之人,遂订下勒索之计。”
潘氏目光闪烁:“张老爷真是好能说故事,据小妇人编的瞎话儿又编出这么一大篇来,头头是道,原来官老爷们就是这样查案的,真是开了眼。”
张屏并未驳斥这话,只道:“关于树下尸体及两箱宝物,夫人可能知道的秘密——其一,树下尸体身份,已能推出;其二,箱中宝物名录,从贺卓两位老板处可得知;其三,蔡府起火的真相,死者怎会带出了两箱宝物,两箱宝物原本要送往何处。这些即便死者告诉了你,你不说,顺着目前已知的线索继续追查,也能查出。”
潘氏紧瞅着张屏,浑身微晃,突地笑起来:“原来如此,所以老爷们才觉得,小妇人没什么用,可随意要了我们娘俩的命?如果我知道些你们查不出来的,是不是立刻不一样了,红袍子大老爷们便有空见民妇了?哈哈哈,果然,我们的贱命不值钱。府尹大人、大理寺的大人,刑部的大人这些大官儿们,查得都是住大府邸的老爷家埋了十几年的秘事。跟老爷们的事儿没大关系,没什么用,我们是生是死,都不配大老爷们瞧一眼的。哈哈哈~~”
杜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方才种种作态,本县与谢县丞都宽忍了你,系怜你乃一柔弱妇人尔!你却不识恩典,在公堂上口吐如此不敬言辞,真当本县不会动刑?!”
谢赋道:“此案自开查自今日堂审,步步皆遵律法,你若觉得杜知县或本衙审案时哪里违规,隔壁就是察院。无需多废话,勒索卓西德与贺庆佑二人的,除了你、增儿、陈久三人之外,是否还有他人?增儿毒杀散材,可有共犯?绑架刘周氏、徐添宝姨甥,你有无参与?速速招来,休再东拉西扯!”
潘氏一言不发。
柳桐倚开口:“杜知县和谢县丞不答应与夫人做交易,正因将散材、刘老夫人、徐添宝之命看得和蔡老爷一家一般重,不会因此纵彼,律法面前,公侯百姓,性命同等贵重。”
潘氏看向他,身体又晃了晃,讥笑出声:“贵重?同等?!哈哈,今儿可真是开眼,公堂上一群年轻公子哥儿,长得像画儿,说的话更像神话儿。小公子,你可知我如何落到今日田地?哈哈哈,几十年前,丁小乙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