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恬霜上岸第一件事,先从荷包里取出两颗糖,一颗递给贺清彦,一颗剥皮扔进自己的嘴里,“贺少卿在放孔明灯?”
打老远划船时,她就瞧见了。
“嗯。”贺清彦没有夜半吃糖的习惯,可盛情难却,他剥开皮,含入糖果,先被酸味“蛰”了一下,随之尝到甘甜。
蔡恬霜没再多问,与之一同仰头遥望,清瞳映出星辰的浩瀚,以及那盏远去的孔明灯。
同样燃起孔明灯的,还有燕寝前的帝王。
自馥宁公主的事情后,承昌帝寡欢多日,费解于女儿的表里不一。
不,馥宁一直是暴躁的,只是他没有留意,疏于管教。
自责在心,不愿与人谈起,承昌帝望着飘远的孔明灯,期盼有生之年得见景氏的女儿。
但愿是个
温软贤淑的女子,而非馥宁那样蛮不讲理。
“范德才,朕还能见到小念念吗?”
候在一旁的老宦官哈腰笑道:“老奴觉得能。”
“但愿是在朕还未老去时。”
范德才偷瞄帝王的侧颜,暗自摇头,十五年了,再盛宠的嫔妃都会失宠,执念却驱策一个人的情感不断偏执。
作为御前老人,范德才目睹了那段纠缠的过往,当初说好的抚养早已变了意味,帝王每年雕刻的木偶体态在一点点发生变化,从稚嫩的奶娃娃,逐渐变成妙龄女子,今秋雕刻成的那个,不止显露出妙龄女子的模样,还分外婀娜。
找到又如何,要人家代替景夫人入宫为贵妃吗?若那女子成婚生子了呢?
景夫人之所以送走女儿,无非是预判了帝王的心态变化。
不愧是奇女子,也难怪被那人人视为明月光的盛大人所偏爱。
作为承昌帝的心腹,受恩于帝王,可范德才始终忘记不了光风霁月的盛聿,忘记不了当年目睹的一幕,叫他至今都觉艳羡,发自心底的惋惜。
温雅的男子在寒雪中,捧起妻子的手轻轻呵气,目光所及,皆是自己所爱之人。
谁又忍心拆散他们?
次日,风瑟瑟,季绾晕头昏脑地醒来,揉了揉发胀的额,记忆断片,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她与君晟相谈甚欢,贪了杯。
还是她单方面欢心,不知君晟作何感受。
秋阳映窗,晕染金灿灿的光晕,季绾穿上绣鞋走到隔扇前,偷偷向外打量。
今日朝廷休沐,对面的书房敞着门。
君晟在吗?
低头之际,发现胸前坠着个锦红赤玉坠子,登时清醒,又恍如隔世。
按捺疑惑,她更衣梳洗,握着坠子走到书房门前,探身向里,“先生在吗?”
好一会儿,屏风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回音,“嗯。”
一抹高峻身影披衣走出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在两片殷红的唇瓣上多停留了片刻。
季绾不明所以,走上前递出赤玉坠子,“先生的?”
“你的了。”
“啊?”
四目相对,一个满是疑问,一个意味不明。
“明日是母亲的生辰,随我去一趟太师府吧。”
季绾虽没异议,但从沈栩的口中得知的谭氏是位难以相处的长辈,且一直活在自责和哀怨中。他们吃过闭门羹,明日前去,未必能顺利得见。
有了上次的经历,季绾不确定地问:“谭夫人会不会将咱们拒之门外?”
“母亲的生辰宴,一惯会宴请诸多亲友,不会让外人瞧了笑话。”
季绾觉得有道理,手上动作未停,将坠子塞回他手里。
君晟双手抱在身前,一本正经道:“明日见君家亲友,总要有个像样的首饰。”
“先生的聘礼里有许多首饰。”
“我最中意这件。”君晟将坠子重新戴回她的脖颈,“就当是为了充门面。”
说罢,越过她走向旋梯,不想再推来推去。
季绾追过去,拉住君晟的袖子。
刚好蔡恬霜蹦蹦跳跳地跑上来,手里拿着从外面买回的烧麦,见小夫妻拉扯在阶梯上,讪讪挠了挠脸,转身跑开。
季绾赶忙松开手,站在君晟下方的阶梯上拦堵住人,“明日太师府的宾客多,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会不会反而减损你的脸面?”
君晟俯看着一脸真挚的女子,“不会减损,你会是我最大的门面。”
这话从君晟口中讲出,季绾有点不可置信,呆呆地仰着头。
君晟揉揉她的发髻,桃花眼凝住秋阳的潋滟,蕴含温情,“念念多次在大场面上讨要公道,赢得称赞,名声早已传开,你见过的世面,可比寻常子弟、贵女广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