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甩开衣袖,大步往屋子外头去。
沈盈缺却紧几步奔至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下,“你去处理?你怎么处理?仗不打了,还是冰蚕不找了?你又不是什么神仙,更没有三头六臂,要怎么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事?”
萧妄眉心跳了跳,知道她此言非虚——
无论去坝上修补漏洞、提前开闸泄洪,还是去找那枚冰蚕玉,都需要大批人马,而他远征而来,可用的人就这么些,并且全都布防在了洛阳城外,与羯兵对峙。眼下他之所以还能在洛阳城中安然行动,全是仗着他手里的精兵全都在洛阳城外围着,若是他随便抽走一部分去做其他事,哪怕只是一个营的人,拓跋夔都会察觉,敢在他行动之前,将洛阳淹成龙宫。
是以外面那些应天军根本不能动。
而余下的黑甲卫也为数不多,他确实有些难以应付。
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咬牙坚持道:“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你若当真心里有数,我们就不至于耗个三生三世,才终于把话都说清楚了!”沈盈缺使出杀手锏。
一翻旧账,萧妄立马就老实了,无奈道:“那你欲如何?”
“很简单,你带着黑甲卫,去修补那座堤坝。堤坝若毁,死的可就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沈盈缺道,“至于冰蚕玉,还有城中百姓的疏散,就交给我和百草堂。”
“不行!”萧妄断然拒绝。
“你先听我说完!”
沈盈缺按住他胸膛,柔声道,“我手底下的人虽不如你带出来的精兵铁卫,但也是江湖上的好手。且这几个月,他们埋伏在洛阳城内,除了上回帮忙在杏花别院接应过之外,其余时候都在按兵不动,好汤好药地歇了大半个多月,如今兵精粮足,比你那长途跋涉的兵马好用多了。”
“况且这几个月,我们在洛阳城跑上跑下,城里有多少沟渠,多少暗道,我们都摸得门儿清,闭上眼都不会走丢。找冰蚕什么的,不比你来得轻松?”
“再说了,百草堂在民间经营多年,威望甚高,哪怕拓跋夔这几天故意诋毁我们,仍旧有不少百姓记得我们的好。让百草堂去帮忙疏散城中余下的百姓,打听冰蚕的下落,可比你手底下那帮煞神有说服力多了。”
萧妄心知她说得在理,但还是不同意:“……不行,你若受伤了怎么办?”
“你拦不住我的!”沈盈缺狡黠地眨眼,“除非你打算再分出人手来看管我。其实你以前对我管头管脚,我心里就很是不服。奈何人在屋檐下,反击不了,只好咬牙忍了。而今你分身乏术,我再想做什么,可就由不得你管了!”
萧妄嘴角抽了抽,“大战在即,你却欣欣窃喜于我无力管你,好好好,等此间事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盈缺眼睛一亮,“所以你答应了?”
萧妄身子一僵,“哼”地转过脸去,不置可否。
沈盈缺叹了口气,“你是知道我的。第一世的时候,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爱当中,忘了人间疾苦,忘了世道艰难,你斥责我,我还很不服气。后来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心,却为时已晚。后来到了第二世,我虽没有再阻拦蹊儿从军,却还是跟丝萝一样,只能依附别人而生,半点做不得自己的主。而今好不容易等来第三世,我不再畏畏缩缩,也有能力庇护自己,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我岂能再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我不想做丝萝。丝萝攀援着乔木而生,乔木可以为丝萝遮风挡雨,使它免受风雨之苦,可是乔木也有累的时候,不是吗?或者风雨太大时,它也需要一些助力,丝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靠着乔木而生,我也要做乔木,可以帮身旁的乔木同抵风雨,共浴阳光,一起看风雨过后的美丽彩虹。好不好,忌浮?”
萧妄眸底一阵流光闪烁,紧紧攥着她的手,似是骄傲,又夹杂着浓浓的不舍,良久,才长叹一声,艰难地开口:“你……要当心。”
沈盈缺嫣然一笑,“嗯,我会的。你也要当心自己!还是那句话,我要是受伤了,你肯定还会要我,但你要是把自个儿打坏了,我可就满城张榜,另外给自己招夫婿了!”
“哼,巧言令色。”萧妄嗤之以鼻,却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洛阳行(九)
两人简单告别完,便各自分头行动。
萧妄又去见了那两位坝工夫妻,询问了他们一些坝上的事,便带着那位丈夫一块离开。
沈盈缺马不停蹄地去找孟撄宁,将刚刚自己推测的冰蚕之事告诉她,和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这事宜早不宜迟,等拓跋夔将那些宝贝也从洛阳城里转移出去,事情就麻烦了。
槐序和夷则照例跟在沈盈缺身边,配合她行动。周时予则奉命和孟撄宁、邱成一道去召集百草堂在洛阳的人手,帮忙疏散水库附近的百姓。
这件事情并不好办,毕竟这些年羯人在洛阳一带的经营颇深,百姓们对他们的印象颇好,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周时予他们又没办法带大家去看水库的情况,或者向他们证明洛阳神宫已经人去楼空,当真有口难辩。好在那位坝工妻子愿意站出来,帮忙解释,卷起袖子让他们看手臂上的鞭伤,这才勉强说动一部分人。
“就这么一小拨人愿意挪窝儿,也不知道留下来的那些人该怎么办?王爷已经带人往坝上赶了,若是开闸前他们还不肯动,周公公他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淹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