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妄嗤笑,“你倒是心宽,就一点不担心他们把你吃了?”
“哎呀,心宽才能活得长久嘛。”沈盈缺甩着马鞭,一副玄之又玄、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看司马懿,再看看诸葛丞相,活得久,才能笑到最后;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甜。”
萧妄瞪眼,“活得越久越王八,小心一觉醒来,连龟壳都翻不过来。”
沈盈缺也瞪眼,“翻不过来我就不翻了!千年王八万年龟,我顶着那么大一壳儿,压都能压死他们!”
萧妄“噗嗤”笑出声,上下打量她片刻,叹了口气:“当真不需要我帮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才刚退完亲,可别又把自己折进去了。”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声音变得低沉又温柔,像是冬日里的汤泉缓缓流过心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盈缺竟从他微颤的浓睫,和略钝的尾音里,觉出几分落寞和委屈。
可桀骜如萧妄,又怎么会委屈呢?
大约是自己看错了吧……
她也便没往深处想,笑着把胸脯拍得山响,宽慰他道:“区区几个小贼,何劳阿兄出手?阿珩别的本事没有,治小鬼可是一绝,阿兄就放心在家等我好消息罢!”
萧妄眯起眼深深看她,嘴角无可无不可地扯动了一下,将她两侧的脚都放入调好的马镫里,便牵住马缰,抚着枣红小马脑袋上的鬃毛,道:“今日天色不错,要不要去行宫外头骑一圈?我给你牵马,不用怕。”
沈盈缺自然满口道好,她学骑术可不是为了摆摆样子,倘若不能自由奔跑,她宁可从来没学过,只是让萧妄帮她牵马……
这么惊悚的事,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于是咽了咽喉咙,讪讪道:“阿兄金尊玉贵,这点小事哪敢劳烦您?让夷则来就好。”
夷则已经直着脖子在旁边等候许多,闻言立即上前,抱拳朝萧妄行礼时,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比沈盈缺大不了几岁,初学武艺时,正赶上萧妄如霍嫖姚在世般,在边境大杀四方,对萧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之前见这位传说中的战神,和自家兄长又是切磋又是促膝长谈,兄长病了,战神还专程过去探望,他就羡慕得直流口水,眼下终于轮到自己近距离接触战神本尊,他如何不兴奋?
当下便抱拳一揖到地,声音都大了一个度:“区区小事,何劳王爷费心?王爷就在行宫里候着,属下定寸步不离贴身守护郡主,不叫她受半点伤,更不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登徒子接近她半分,王爷您就放心吧!”
说完就抬起炽热的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妄,满脸真诚求夸夸。
然后就被两道犹如万年寒冰贯体的冷冰眼神扎了个透心凉,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嗯……
大抵沙场上搏杀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不怒自威,目光如电,一个眼神就能杀人的吧?
没问题,小场面,为了亲爱敬爱的战神,他一定能撑住。
风萧萧兮易水寒,他为战神把家还。
大风起兮云飞扬,他帮战神把威扬。
为了战神之另眼相看而挺住!
“夷则是吧?”
萧妄敲着手里的马缰,含笑询问,声音温煦如三月春风,却莫名给人一种阎王点名的狠切,念他名字都快把牙咬出血。
“既然郡主点名要你跟随,你就好好跟着,切不可出半点差错。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要寸、步、不、离、贴、身、守、护,若是敢有人靠近郡主半分,你可千万小心了。”
夷则脚心拔起一阵恶寒,冻得他头昏眼花,四肢发颤。
心里却在尖叫——
不愧是他崇拜的人,夸人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自己回去后一定要将这六十六个字好好记录下来,编纂成册,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都看看,他们的先祖究竟有多厉害,居然能和传说中这么厉害的高人说这么多话,一般人行吗?
要是能再赏他两个字就好了。
他在百草堂同辈里头排六十八,要能让战神帮他凑出这个数,保不齐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像战神一样的英雄,受世人敬仰。
谁知萧妄还真开口:“滚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不愧是他从小就崇拜的人!居然善解人意到这般地步,连这种微不足道的愿望都能帮他实现。自己一定要乖乖听话,寸步不离地贴身守护在郡主身边,哪个无胆匪类敢随意靠近,他就把人削成白板,绝对不辜负战神对他的殷殷期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台城,正阳宫。
炎炎烈日晒白了院角一块空地,两个身形健硕的内监举着碗口粗的板子,“啪啪”在屋檐下挥舞。
小宫人趴在长条凳上,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起初还有力气哭疼,眼下却是连嘴都张不开。
朱媪站在边上数数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宫人们从旁边路过,也是同样的一脸麻木。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因误碰后院的广玉兰花,被皇后娘娘严惩的了。
以前虽也有责罚,但至多也就罚个月钱,挨两下手板,不像现在,碰掉一朵花瓣都要直接杖杀。连娘娘那只日日逗弄的鹦哥,也因误啄花蜜,被她亲手沉了水缸。
可见娘娘近来心情有多不好,头疾都反复发作了好几回,砸了不少好瓷器。
大家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连崔绍元都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这日也是一丸刚从天师教送来的丹丸,由温水送入她口中,荀皇后揉着抽疼的额角,就着崔绍元的搀扶在胡榻上躺下,一面欣赏面前这扇微微泛黄的百鸟朝凤屏风,一面问:“度田之事,那丫头办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