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可信。没事,你直说好了,我也不至于和杜秋告状。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笑,我一个有妻有子的已婚男人,贪图你什么呢?”狄梦云又沉默了。他接着道:“好了,我把地址给你。要不要过来,你自己想清楚。年轻女孩有点防备心是没错,不过神经过敏就有点讨厌了。你说呢。”
狄梦云讷讷,挂断了电话。朱明思给她的地址是间公寓楼三楼,她先前听杜秋说朱家新买了一栋郊区的别墅,举家都搬过去住。这下她不由得疑心,生出层层不安来。
杜时青溜出家门,叫了辆出租车到约定地方碰头。一上车,她就大松一口气,觉得外面的太阳都更好些。她倒不是贪玩,而是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忍不住想出门透口气。
凡事都不上心,但她也不是不敏感。自从林怀孝一走,许多事就微妙起来。姐姐没有结婚对象,还要不要结婚?该选谁,能选谁?爸爸还是姐姐,谁的主意说了算?叶春彦的事还是个秘密,她知道他们有些什么,生怕在爸爸面前说漏了嘴。
多数时候,杜时青是快乐的。因为她是一个能自寻快乐的人,生活经不起细打量,所以她总是闭着眼睛花钱。钱对她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动作,付账的动作。钱就像是水龙头里的水,动动手指,立刻就有了。
她买许多新鲜玩意儿,通常只为了拆包装时片刻的快乐,很快就厌弃,有时会觉得愧疚,浪费了爸爸的钱,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小事盖过,她也并不悔改。她的内心空虚,需要刺激来填补,又隐隐不安,怀疑有一个不幸的未来正等着自己。毕竟她不够努力,不够聪明,只是爸爸的女儿之一。
杜时青过去的那些朋友都得了杜秋的警告,不敢贸然和她出门。好在上次认识了乔念东,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一直主动和她聊天,就算她隔了一天回复也不气馁。这次他带上一个朋友,她也找了女伴,四人组局去看画展,再租游艇兜风。
因为她怕杜秋知道,没敢叫司机接送,就乔念东开车来接。他开的是辆宾利,一看就是租来的车,她让他调一下安全带的高度,别勒死自己。他一愣,直言不会。
她教他,道:“在你的位子左侧有一排按钮,有个竖条上下的,你按一下。”
他调完安全带,大方承认道:“不好意思,丢脸了,这车是我租的。因为想你坐惯了好车,怕我的破车你坐着不舒服。没想到是我先不习惯。”
“没事,下次不用这样。我没那么娇气。”她对车不敏感,倒是觉得他体贴入微,颇有些感动。
她和所有女人一样,缺个能认真听她说话的人
四人到齐,先驱车去看了野兽主义的画展。乔念东对艺术颇有造诣,一路帮他们讲解,到一张萨金特的炭笔画前,他低声感叹道:“真美啊,能用炭笔画出这么鲜明的层次,真是大师作品。我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杜时青问道:“你会画画?”
“会一点,不过没什么天赋,只会下苦工夫。说来也好笑,我以前还想当一个画家。”
“为什么没去做呢?”
他苦笑道:“家里不同意,经济上也不支持。”
“家里都是这样,觉得你做什么都不好。”杜时青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没再追问,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悯。
看完画展,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吃了点东西,喝了杯咖啡。也不知是咖啡因作用,还是路上吹了点风,杜时青中途有些犯恶心,便道:“我不舒服,不想坐车。要不今天就先别去坐游艇了。”
游艇的租金已经先付了,因为乔念东坚持,这笔钱是四人分摊。女伴没什么意见,可另一个男伴心疼钱,不耐烦道:“约都已经约好了,不去白白浪费这一天。你又不是公主,还指望所有人哄着你。”
杜时青让他气得够呛,眼睛一翻不理睬。乔念东两边说和,终于说通,另外两人前去游艇,他则留下来陪杜时青,等她的身体有好转,再做打算。
他们一走,杜时青就冲他撒气,质问道:“这家伙你是哪里找来的,说话真过分。”
乔念东立刻赔小心,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确实是我没想好,对不起。主要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在律所还是个低年级律师,别人也不拿我当一回事。他主动和我一起吃饭,我想他人还不错,没想到今天这样表现。”
“你就没有其他朋友吗?”
“以前有一些,后来我家里走下坡路了,我爸投资失败,就都和我散了。人情冷暖,也没办法。”说到这里,他望着杜时青微笑。
“你人傻了啊?家里破产,你怎么笑了?”
“因为我都不会和别人说这种话。我觉得我们好像熟了一点,至少不是点头之交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别笑话我。”
“你爱说不说。”她扭过头去,多少有些猜测,脸颊微微发红,假装天气太热,用手一个劲扇风。
“我喜欢你,就上次见了一面。我就觉得你很好,想多了解你。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现代社会,一见钟情好像是一家很傻的事。”
人只要有一处五官鲜明就够用了,乔念东的长处在一双真诚的眼睛,大而明亮,毫无躲闪。他只望了她一眼,好像就说尽了千言万语。他像是在她不知情的时期,已经爱着她一整个世纪。她受不了这种浪漫,近于眩晕了。
她憧憬爱情,却又不了解情爱。父亲在钱上对她宽容,在时间上对他吝啬。杜秋是尽太多责任的姐姐和太克制的女人,爱情像是一阵风穿过她的生活,除了叶春彦外,没见什么男人多让她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