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很老的,和你一样,我没读完。”宋裕说。“所以咱俩这个经历,还有有点像的。”
楚岁安轻哂着把相机包挂在了宋裕身上。他这是套的哪门子近乎。
宋裕很自然地接过来包,然后把剥完皮的橘子放在楚岁安手里。
楚岁安扯了一片橘子放在嘴里。这么多天了,好像还挺新鲜,咬下去,汁水在口腔里飞溅。
接下来三四天楚岁安都在四处奔波,最近的日子是本罕利的玫瑰盛会,所以他们刚到赞卡那天会有人放烟花。
有一天醒来,酒店外的小道上方的所有晾衣绳上都挂满了彩旗。像是什么盛大的庆典,土色的城市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墙壁上、电线杆子上、井盖上,被新鲜的油漆喷上了当地盛行的教义,歪扭地画上了穿着紫色袍子的“主”,还有身上绑着炸弹的小人,周围装点着鲜花。
地上洒满了彩色的纸屑,好似这里的道路刚经历完花车游行。事实上那都是打印或手绘的传单,内容都是大差不差的:反对什么,拥护什么,牺牲什么,荣誉什么。
宋裕看什么都很新鲜,把纸片捡起来逐字阅读,看不明白的还要找楚岁安给他翻译。见到他对这些宣传感兴趣,当地的人很兴奋地拉着他讲话,宋裕会用自己磕磕绊绊的本罕利语同其交谈。
见到外国人对自己家乡的文化感兴趣,赞卡的居民会变得很热情。
这几天下来,宋裕拿回酒店的鲜花、焰火棒、自酿的果酒几乎可以把楚岁安所在的套房里一张长桌摆满——别人送给宋裕的所有东西,他都原封不动地摆进了楚岁安的房间。
看着自己房间里摆的各色特产,楚岁安就知道这位爷肯定也扔出去不少钱给当地人。她无奈地看一会儿,然后又会默默端起来相机,在当地老人笑得满脸褶子地抓着宋裕的手讲话的时候,按下快门。
那些特产都带不走,宋裕不需要,楚岁安的行李包都装着设备。他们最后把果酒和陶土瓶分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有这几天总是能在路口碰到的孩子。
“就这样吧,今天晚上就开车去机场,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下午我可以带你去,我工作结束了。”楚岁安将还没完全枯萎的鲜花放进酒店的保洁送过来的一个宽口瓶子,对身后的宋裕说。
“你先看看这个。”
先是这些日子已经完全熟悉的香水味儿,然后眼前落下一道彩色的影。楚岁安感觉到自己后颈的头发被触碰,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摸向胸前。
手指碰到了硬邦邦的,有棱角的挂件。
“店主说是本罕利特别制作工艺,全球独一份。”宋裕从后面递过来手机,摄像头翻转过来,正是自拍的页面。
一条项链被宋裕系在了她的脖子上,链子很细,几乎看不出来,但挂坠并不小,由深蓝色与明黄色的玻璃拼接而成,边缘处似乎是珐琅点缀。
楚岁安的手指摸过吊坠上的纹路:“这是……什么,长了翅膀?”
她知道本罕利的珠宝工艺,在文艺复兴时期享誉全球,到现在由这样的工艺制作出来的首饰,稀缺且价格昂贵。
市面上很难买到真正的本罕利工艺的珠宝,在国内的话,可能只能在拍卖会上才能见到。
不知道宋裕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一条。
这几天她工作,宋裕四处跑,虽然她有些担心安全问题,但是宋裕其人胆大妄为惯了,已经把赞卡的大街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你猜猜这是什么,一种动物。”宋裕歪头欣赏了一会儿戴着项链的楚岁安。
“像小象。”吊坠的图案,很明显是有四条腿的动物,除去翅膀之外,最重要的是鼻子和耳朵。于是楚岁安诚实地说。
“错喽。”
“那是什么?”食蚁兽?
“大象。”
“……”
楚岁安低头端着吊坠端详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灯光下,特殊工艺打磨的彩色玻璃折射出了美丽的光泽。
她从来没有带过这种漂亮的小物件。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迷于穿孔,但是因为懒得佩戴饰品,最后身上一个洞也没留下。
“为什么有翅膀?”她问宋裕,眼睛被彩色玻璃染得添了几分光亮。
“开心了?”宋裕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突然觉得这人,也就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小姑娘。
虽然她可以独自拎着十几斤的设备跳下吉普车,可以独自通宵开车跨越半个国家,可以娴熟地在战乱的地方生存工作,像是一个老练的、沧桑的人。
但事实上,她也是一个喜欢吃新鲜的橙子,喜欢摇晃焰火棒,会因为收到精致漂亮的小饰品而有些开心的小女孩。
毕竟她那么年轻。
宋裕这时候才有了自己是年长者的自觉。来了赞卡这些日子,一直仰仗楚岁安的照顾,他差点忘了,这个女人,比自己小好几岁。
在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这个人初中都还没毕业呢。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塌下去一块。宋裕想,自己还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产生过这样的心情。
他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塌陷了。
是真正的喜欢吗?
仅仅是这么轻浮的词汇么?
“给我的吗?”楚岁安又低头看了看精美的挂件。她知道这种工艺的。本罕利的老人会这样对他们的孩子讲,在夜里,把挂坠对着月亮,眼睛贴过去,可以看到天堂。
“不然呢?”宋裕觉得自己肺里有毛绒绒的东西在顶他,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胸口,嘴唇不自觉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