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稍有经验的战地记者都曾和楚岁安打过照面。
而这个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总是很镇定的东方女人,只要见过一面,就很难再忘记。
“楚,眼下的情况你怎么看。”有人问。
宋裕也转头看向楚岁安,他也好奇她会怎么说。
“政府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拔除民间武装组织的机会的……所以肯定不会轻易恢复水电,放我们走。”她只是陈述事实。“但是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刚才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每个人在这种场合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们个人,我们还代表了我们背后的一切。”
“本罕利的政府军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任何一方执政党,再如何专横,也不是一座无需与世界交流的孤岛。
只是和政府军打交道的话,他们作为外国来使,生命受到威胁的概率比较小,但万事没有绝对,并不能说他们一丁点风险也没有。毕竟本罕利的民间武装组织已经威胁到执政者的统治了——屏蔽信号,停水停电,这已经像是在绝人后路。
不管厄尼的态度是什么,如果能争取到和政府军的谈判,他们安全离开的可能性就会增大。
这些事,冷静下来的时候,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但不是谁都能像楚岁安这样,无论面临多么危险的场景都能泰然处之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突发情况里记得思考。
“睡不着的话,或许可以做一些写着‘协商’‘记者’字样的横幅,我们把它们挂在从外面能够看见的地方。”楚岁安走到被吓得一直在发抖的一位酒店服务生面前,低声问了几句什么,又抬起头来对这边的大家说:“有白色胶布。”
宋裕注意到,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那名服务生已经不发抖了。
“那……给我一些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绿色眼睛的男人举起了手。
“我也可以!我昨天睡得多。楚,还是你厉害!我都忘了这件事了。”第二个说话的是詹姆斯,他本来就肤色白的脸蛋此时十分苍白,但是一双浅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来忧愁,声音仍旧爽朗。
虽然也跑了几年战地,他第一次经历这种程度的血腥场面,刚才其实已经偷着在花盆边干呕几次。有一个中枪的人,是刚和他结伴喝酒的朋友。詹姆斯随从人群撤离写字楼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咽气。
他眼睁睁看着朋友疼痛得抽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想让他带自己走。
我还没有死呢,救我,詹姆斯。
楚岁安盯着他虚浮的笑容看了一会儿,断言:“别想那么多。把眼前的事情做了就够了。”
夜幕降临的速度,同本罕利荒野上尸体腐烂的速度一样快。
下午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情,天黑以后的空气中就只有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像是被困在这里的人无言的梦在飞舞。
停电,酒店里没有任何一盏亮着的明灯。有人找来了蜡烛,但因为不知道他们会困在这里多久,蜡烛被点燃得很吝啬。在广袤的黑暗之中,烛焰的光芒微乎其微,几近没有。
楚岁安坐在一张单人皮沙发上,手肘支在把手上撑着下巴。她闭着眼睛,能听见宋裕平稳的呼吸声。
他们两个人在酒店的二层,临近电梯的位置。走廊尽头的阳台被厄尼的人手占了,在通宵巡逻。
楚岁安觉得这是白白损耗人员,但她不至于说出口。
她知道宋裕没有睡着,但也没有同他搭话。
这么一天惊险刺激,肯定也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