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岁的猫妖和六百岁的猫妖,前者渡劫时的修为更高,渡劫的概率也更高。
年轻的猫妖有些慌张,还阳的话,夜明岑以凡人之躯只够活几十年。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除了让师尊还阳,就只有将遗体焚烧掩埋,以后夜明岑只能常年避着白日。
沉默良久,常笑终于说话:“还阳的话,占风碏应该能帮师尊的忙……”
夜明岑赞同地点了点头,占风碏修道,出生奇门遁甲之家,于此道颇有钻研。
他叹息一声,只道自己是缺心眼的残魂,轮回入不了,尚不知还阳可行与否。
翌日,在杏花醽醁楼待的第四天,素荣找到夜明岑告知白晋寒的伤势已经得了治,妙药下腹,浑身的伤全然好了。
夜明岑当即决定打道回府,一刻钟也不想耽误,与莪术夫人辞行后踏上归途。
这次离开,他走的是杏花醽醁楼的大门。空中他回首凝望故地良久,粉红一片尽收眼底,不知此生与杏花醽醁楼的缘分是否就此了结。
回到七星屿,夜明岑立即引白晋寒去大殿拜访。
路上白晋寒一直纳闷,那位救自己的青年究竟是谁。素荣尚保留女相,因着不便向不熟知的人道明身份,只囫囵说:“他也在七星屿,平时很忙的,你要是想道谢,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少年脾气倔强,嘟囔着要当面道谢云云,惹得夜明岑一路都憋着笑。
白晋寒一一拜过了占风碏及其二代弟子,述明原由,待择一良师相从。
可在座众人无不推辞。
占风碏道:“我就这几个徒弟了,大徒弟辛秀城擅符箓,二徒弟瞿胤飞擅刀剑,三徒弟离凡渊出自衔蝉妖宗……道不同不可相从。二位弟子,有相中这位小友的吗?”
辛秀城率先道:“弟子不日前已收过一位徒弟了,虽娇憨却精于符箓之道……这位小友佩剑,想必是刀剑一道的良材。”
话茬推到瞿胤飞面前。
良久,殿内都没有再发出声响,众人都在等瞿胤飞开口。
白晋寒眼巴巴地跪在殿上,谨慎抬眼瞟了一眼瞿胤飞——他稳坐其中,器宇不凡,眉目间敛着锋刃一般厉害的凶光,开口掷地有声:“不收!”
众人面色再难端得稳。
瞿胤飞的容貌声色耳熟,白晋寒忽然从记忆里拾起一个人,于是顾不得众人惊色,跪在殿上直起腰对瞿胤飞说:“我在启仙大会上见过胤飞城前辈,请前辈收我为徒!”
众人互相传递着眼色——“胤飞城”是当时瞿胤飞捉弄白伦弟子的假名,白晋寒不知道罢了。
令人不悦的回忆让瞿胤飞神色再也端不住,面露愠色。其实当时不论玄篁阙出战的是谁,瞿胤飞都要搓一搓他们的锐气。只是面前这位不偏不倚又“杀”回自己面前了。
从进殿以来,瞿胤飞都未正眼瞧过白晋寒。他一提到白伦就想吐唾沫淹死他,何况白伦曾经的爱徒要拜自己为师……
令人作呕!
几番话迅速把他惹恼了,直想把耳朵都戳聋。他起身向占风碏揖了一礼,煞有介事道:“启上尊师!我该回去泡茶了,弟子告退……”说罢施了个传送术法,离了殿去。
事实上在座没有一个人不心存芥蒂,白伦是七星建派以来唯一一个被逐出门派的人,简直是七星之耻……今日莫名奇妙杀回一个白晋寒,听闻是白伦当亲儿子养的徒弟,更让人膈应。
在七星屿,没有师承的弟子都只能做一些洒扫的活儿,每日扫山门外的台阶,在四味阁当班,或是浣衣、送饭……白晋寒信心受挫,好几日无精打采。
少年人是自己带回来的,夜明岑深谙其中芥蒂,却有些不忍少年人在此蹉跎,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资质。
白晋寒确实是剑修奇才,十七岁的年纪身形如梭,根正苗红,总是坐在四味阁外的石阶上惜物地将姬神剑擦得光亮如银月。
身畔总有人或妖在小声地嚼舌头,他们不惜以各种角度分析揣摩一个人。短短几日,白晋寒听闻过各种版本的关于自己原本那位师父的恶言。
当年白伦与瞿胤飞一同入道,是瞿胤飞的师兄。可他生性傲慢无礼,轻蔑无视七星门规第一条——妖人平等。甚至在公共场合出言诋毁妖修弟子,扬言等自己坐上了岛主的位置,第一个将妖修赶出七星屿。这话引起妖修弟子极度不满,对于一些本土生长的精怪而言,七星屿本就是他们的故土,白伦怎配如此妄言?而猫妖离凡渊是妖修中最出众的弟子,居占风碏四位弟子之末。闻言与白伦发生口角,却被白伦打成重伤。那之后,不消夜明岑出面,举派上下无一不赞同将白伦逐出师门。
就连白伦的挚友——瞿胤飞,也深感痛心恶寒。明明一起出海求道,一心想要学出个名堂,却难克心魔,终至被逐……
白晋寒这才明白,瞿胤飞为什么要在启仙大会上将自己打败,那句掷地有声的“不收”,带着多么重的恨意。
少年坐在石阶上胡乱想着:世人都说爱屋及乌,说不定也有人“恨乌及屋”……
夜明岑与素荣找到白晋寒时,白晋寒正在四味阁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到下榻的住所,双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显然是哭过了。
白晋寒一见来人,先是一愣,而后服礼寒暄。素荣在岛上几乎都用本相示人,白晋寒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恩人,故而乍见时非常欣喜。
夜明岑在白晋寒眼中看起来亦师亦友,只听他有些打趣道:“怎么不偏不倚选中了那块茅坑里的石头呢?瞿胤飞可不是好对付的师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