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闻声立即拧身乱踏碎琼,一个箭步闪身来到夜明岑近前,急切喊了几声“师尊”,却不见他醒,满面愁云得将人抱回屋内了。
素荣跟在身后,摇头轻声叹息:“你如何能稳得住心啊?”
屋内烘了炉子,常笑将人放到榻上,整齐仔细地掖好了被子,起身又将窗掩上。
自被子下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常笑急道:“小芙娘,再添些炭!”
常芙乖乖应了声,却被素荣拦到一边去了,担心她被火炙到,兀自将添炭的家伙什接过去,勤勤恳恳地将屋子烧得暖了。常芙便乖乖蹲在素荣身畔,活像是煨灶的猫儿。
夜明岑被子下的手轻轻回握了一点力道,常笑如踩进烧红的岩浆内,登时撒了手,作势要离开这间屋子。
夜明岑尚未睁眼,先是急切的叫了声“小酒”,而后睁眼定睛瞧着那门口的身影,说道:“不要走!”
素荣很明白这二人需要独处的机会,立即带着常芙出了门去,顺带将门轻轻关严实了。
上一次的雪天里,也是这样一间屋子,在这张床上,二人亲密无间。转眼间如两岛之间的索桥断了,夜明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夜明岑起身半倚在床上,招了招手:“这边暖和些。”
常笑混像个做错了事情、即将挨揍的小孩儿,迈着艰难的步子朝夜明岑挪了过去,怯怯地问道:“师尊,好些了么?”
夜明岑面色凝重,如窗外的雪捉摸不定阴晴,难掩愠色道:“还记得我说过的么?在外人眼里和你我眼里,我们有什么区别?”
常笑忽然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恋人”二字如同浆糊一般将他的嘴粘了个严丝合缝,咬着下唇,双眼怔怔看着火炉子。
夜明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也是这般让人随意消遣亵玩了一番,而后弃之不顾么?夜明岑嗔怒已极,早已无法思量其中细则,怒目一睁,咬牙切齿,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你当我是你随意消遣的人么?那你可打错了算盘。”
常笑立即双膝跪地,以头抢地,竭力保持自己的清醒,不做解释道:“启上尊师!弟子不肖,甘愿受罚!”
“你起来……”夜明岑不置可否地命令道,只见常笑直起上半身,双膝仍屈在地上。
常笑不敢看夜明岑的眼睛,他想,按照师尊的性子,一定红了眼眶,他低头道:“尊师在上,弟子甘愿领罚……”
夜明岑气极反笑,阴郁的脸,像盛放的花淋了一场暴雨一般狼狈,他道:“甘愿被罚也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么?这么喜欢被罚,就罚你这辈子不许做我的徒弟!”
说罢,夜明岑掀了被子,兀自下床一一地穿好鞋袜。见他绝无收回气话的可能,常笑胆颤地就要起身,忙问道:“师尊、师尊,你去哪儿?”
夜明岑背对着站在他身前,侧面厉声道:“跪下!我做不了你师尊,请另寻他人做你的师父吧。”
常笑绝不敢忤逆他的话,愚忠之贞作祟,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嗫嚅道:“师尊……”
夜明岑却一步走作三步,及沉的步子,加之病体未愈,却也走得十分坚定。
他心下忽地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使他步子更缓:若他追上来不让我走,我或可消了气与他好好算笔账。
古人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眼见他推开门,寒风一股脑地倒灌进来,冻得夜明岑的心更冷了。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将他牢牢锁住,常笑竭力压制体内的无端的洪水猛兽,借力将门重新掩上。
常笑紧紧将口鼻埋在他冰凉的颈间,说话间渡去热气,将夜明岑的心暖了几分:“你若走出此门,我又该往何处寻你?”
夜明岑乍然想起自己杳无音信的两百年,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心里终于拾拣起一丝理智,道:“既知我行踪无定,不该轻言离我弃我。”夜明岑知道,他的心不像自己的空落落硬邦邦。
“师尊,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气你!”
“你真的知错了?”
“错极了。”常笑将他身子掰正,面对着面。夜明岑已经几多时日未正视那双金瞳了,枣核一线而已——貍奴的眼睛不会骗人,若紧张、兴奋,双眼便如龙眼核;若坦然、惬意,双眼便稍比针眼大些。
夜明岑深怕他看穿自己眼底的怜悯,忙推开他道:“无端惹得为师发怒,我还是要罚你。”
话尤未完,忽地双脚腾地而起,竟被常笑就地抄抱而起,放到床上。常笑却并没有下去的意思,贴近了夜明岑的身,眼波流转在他面颊上……
“师尊若不嫌弟子鲁莽,弟子愿自罚三吻……”
闻言,夜明岑心中怒火全然被这话压下去,转而迸发出滚烫的沸血。
“废话多……”
二人此番何止三吻?六吻、九吻,直吻得满脑空白,双唇发麻,磕破了彼此的唇舌,仍不罢休……
常笑终于气定神闲地开口讲出自己的忧虑:“我见到了一个人,想必师尊也记得她……此人名叫落碧蒂,曾经与大师兄恩爱如眷侣。可是……”
夜明岑心下雪亮,此事他早已思虑到,接过常笑的话茬说道:“可是,他们因为门规第一条,分开了是么?”
常笑小动作颇多,歪着头靠在夜明岑肩上,捏着夜明岑的手,轻声解释道:“就是这遭往事,让我觉得更加难以接受跟师尊以恋人身份相处……”
“这件事,说起来也有我的过错,不过别担心,我和你占师叔已有对策。届时,将会还他们一张完整的鸳鸯谱。你不必自责……师尊刚刚说了气话,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