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下人们手脚麻利,不过半个时辰,东院的一个院落就已收拾好,这院子不算多偏僻,与裴珩所在的正院相隔不太远。萧知遇迈进院子,就见屋里屋外都拾掇得干净整洁,花草幽芳。
甚至屋里已有侍女摆了茶具,给他沏茶。
这简直让他怀疑是睿王府早有准备——想来裴珩也不想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世子从前会来这边住么?”
“偶尔来,这里清净,适合午睡。”
萧知遇道:“那便将世子的东西收拾收拾送过去,省得世子找不着。”
“前几天就收拾了,殿下放心。”
阿努察言观色,忽又觉得二皇子恐怕在意的不是这事,犹豫着接道:“殿下既然决心搬到这边,想来就给您住了,世子应该……不大会过来了。”
果然,此话一出,他便觉得二皇子木然的表情生动了一些,好像在庆幸。
……就这么不待见我们家世子吗。
萧知遇在院子里转了转,总觉得这院子哪里都好,只是太单调了些,院墙上洁净如新,他看了半晌,道:“这里原来长了一墙的绿藤吧?”
阿努惊奇道:“殿下怎么知道的?这院子原是爬了藤的,夏天瞧着就凉快,但世子不喜,前阵子落了叶子发黄,世子说看着来气,便教人拔了。”
萧知遇一听,便知道裴珩果然还记着被囚在皇宫内的旧仇。
朝梦苑不正爬满了一院子的枯藤?
他负手在院子里踱步,终究觉得单调,于是抱了廊下的一盆花过去,摆在院墙边——裴珩活得累,他却不想也跟着这么累,怎么都要自己开心些才好。
阿努会意,便招招手,示意下人们去移院里的花花草草。
安国公府。
裴珩坐在案边,仿佛心不在焉。
今日安国公请他来,是商议南衙禁军统领一职。
南衙十二卫大统领,上月酒后纵马至宫门,兵部尚书入宫述职,被吓得摔了个跟头,当即撕破脸弹劾,这位统领因此被陛下革职,如今是副将暂代职责,替上的人选未定。
安国公感叹道:“说来蹊跷,我知道李将军的为人,从来恪谨,竟也出了这等事……”
他话里有话,颇觉微妙,裴珩恍若未闻:“许是喝了点酒,忘形了。”
安国公便不再提,给他倒了杯茶,又道:“这统帅十二卫禁军的统领一职,睿王以为,该举荐何人?”
裴珩似是无意参与,道:“国公贵为侍中,此事既是陛下交予您的,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安国公苦笑道:“我不过一文官,武官任职之事,睿王想必清楚些,毕竟令尊也曾统领十二卫。”
萧旸还是皇子时,曾任南衙禁军统领,统辖京畿防务。后来新帝登基,萧旸逃亡北狄,南衙十二卫势力被大规模清洗,加上当年南衙统领连同陆文桢谋反一事,颇得皇帝忌惮,这统领座位上的人是换了又换,短短五年内已变迁三次。
他仿佛试探一般:“我听闻十二卫内部有人属意睿王为统领。”
裴珩讥诮道:“国公太看得起我了,京师防务陛下尤为看重,我至今只领了左右执金卫。”
他不过少年的年纪,说话倒有八分持重,两分将露的锋芒。
与多年前那个瘦小的罪臣之子相比,除了骨子里的桀骜未改,倒真看不出是同一人了。
安国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被按在崇文馆门外挨了廷杖,半死不活的少年,又瞥了一眼他冷厉的眉梢,笑道:“睿王过谦了。依睿王之见,直接将副统领扶正,如何?”
裴珩道:“他是宋侯爷的人,陛下应是信得过。不过……陛下悬而未决,想来心里并非首选,安国公不如另举他人。”
“何人?”
“北庭禁军乃是陛下近身护卫军,其统领周锦跟随陛下多年,调任他到南衙任职,陛下更为放心。”
安国公犹豫一瞬,低声道:“北庭的人调到南衙,睿王真不介意么?”
裴珩道:“陛下旨意,我难道还能违抗?”
声音冷冷,任谁都想得到一道圣旨赐下的裴珩的婚事。
尤其今天还是他新婚第二日。
安国公仿佛才想起这茬来,歉意道:“没能让睿王在府中多清闲些日子,是老夫叨扰了。”
他这话含着两分有意无意的试探——二皇子嫁入睿王府,虽说隔着深仇大恨,却到底有伴读情谊,他一大清早将人请来国公府,便是在试探,裴珩眼中是否还念着国公府和昭斓郡主的好。
如今真能请来,就说明还是有用处的。
安国公从来知道皇帝不会应允国公府与睿王联姻,但如今真失去了这个女婿,还是颇有两分遗憾,叹息道:“凌妤昨日闷在屋中一日未出,不知今天好些了没。”
裴珩转开目光不语。
日头渐升,裴珩起身告辞,行至廊下时,一名婢女匆匆赶来,呼道:“睿王留步!”
“我家郡主请睿王到亭中一聚。”侍女说着,往后头示意。
裴珩抬头望去,只见树影掩映间,昭斓郡主在远远的亭中坐立不安,模样有些局促。
他顿了顿,心知这恐怕是安国公有意安排,“不必了,不该累及郡主清誉。”
说罢照旧离去,侍女和后边的郡主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裴珩刚回到睿王府,阿努便迎了上来,“世子,二殿下搬到东院去了,小的拦也拦不住。”
他觑了觑世子的面色,大着胆子道:“殿下已经知道您一大早就去了国公府,这下都不用您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