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见状退了回去,心道稀奇,想着这睿王和二皇子,也不是如传言中那样关系疏远么,如今这般站在一起,倒像一家三口。
裴珩给他披斗篷,凑得近了,岁和又顽皮,咯咯笑着扯了裴珩的头发,和萧知遇的发带攥在一起,一时间难舍难分。
萧知遇“啊”了一声,抱着岁和没法腾出手,只得哄道:“岁和乖,松松手,你二哥哥的发带……”
旁边的宫人俱都掩嘴而笑,悄悄退去了,萧知遇窘迫起来,裴珩的状况却比他更糟——他虽是少年,但体型高大,方才俯身时被攥了头发,一下子没法直起身,便就这么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
他倒是毫无气恼,也不动作,只是眼珠错也不错地,瞧着萧知遇泛红的耳廓,因着这姿势,他的气息正拂在萧知遇脖颈上,颇为炽热,带起一阵颤栗。
岁和不知二哥尴尬,见萧知遇下意识偏开脸,噘着嘴小手一拉,两人脑袋被拉到一起,裴珩的鼻尖便轻轻撞上萧知遇脸颊,近得连鼻尖以下,那对薄薄的嘴唇,仿佛也快贴上来了。
萧知遇浑身绷紧,根本不敢看裴珩的脸,立时挣扎起来,“你……”
见他慌张,裴珩伸手捉了岁和的小拳头要掰开。他没带过孩子,力道不轻,岁和当即扁起嘴,萧知遇只得低声阻止:“你轻些,弄疼了他要哭的。”
说着便哄了哄,拎起岁和脖子上的长命锁吸引注意,岁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巴望,才慢慢松了手。
裴珩得以直起身,仍立在他身侧。
大约是新岁的气氛太欢喜,灯火的颜色太温柔,或是方才宴上的酒意涌了上来,裴珩目光柔和了些,视线从岁和的长命锁,移到萧知遇项圈缀着的玉锁上。
“样式很像。”他没话搭话。
萧知遇抱着孩子瞧了瞧,“平安锁的样式大差不差,都这模样,我挑了喜欢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方才送出这长命锁时,四皇子暗地里嘲讽的一句“样式随二皇子,可别连命数都随了”。
“小六的命数可不能像我,该大富大贵平平安安。”萧知遇叹息道。
裴珩闻言,瞧了萧知遇一眼。
“你也会的。”他忽然说。
争吵
两人回到宴席上,没一会儿老皇帝酒醉,被张春扶下去歇息了,其余人等也陆陆续续告退。
萧知遇见裴珩支着脑袋,应是有些发困,便想着该回去了,却有东宫的内侍过来,说是六皇子没见到他,哭嚷起来了,请二皇子过去瞧瞧。
萧知遇对裴珩道:“世子先去。”
便起身跟着这内侍走到殿外,却并未往东宫的方向而去,反而兜兜转转到了花园的假山后。他有些警觉,刚想问话,就见假山旁负手立着的果真是太子,只是不曾带着岁和。
萧知遇心里一沉,还是上前见礼,“大哥这是……”
太子示意他不必多礼,“裴珩总跟着你,我不好问话,才用了这由头。”
他说着瞥了萧知遇一眼,“下月便是北狄朝觐,睿王府可有异常?”
萧知遇低头道:“不瞒大哥,我在睿王府行动皆有下人跟着,也不怎么碰见裴珩。”
太子并不意外:“睿王府内你看不出来,那你好好想想,裴珩身边的人,可曾和京师内的异族商人有过来往?”
萧知遇一顿,想到阿努和那尔弥人说话的模样,再是前两日王府忽然采买了一批皮草,看样子是关外出产,送货的商人操着北地口音——须知睿王府上下都对北狄警惕,这点实在不寻常。
他抬头看向太子,见太子目光凛然,便知太子有自己的法子探得消息,已经确定。
“大哥这么一提,是有此事,”他嗫嚅道,“睿王府前阵子置办年货,是有异族商贩进出,但我想……我想也不一定是……”
太子得到确认,便抬了抬手,“你不必替他开脱,到时便见分晓,他若有谋逆之心,父皇绝不姑息,他若真正清白,我们也不会冤枉。”
萧知遇不说话,脑海里想的是被诬陷至今的外祖父陆太师,和辗转两三年才还了清白的先睿王。
他总觉得裴珩纵然再离经叛道,也不会是这等勾结外敌之人。
“你只当不知,这段时日莫露出端倪,叫他察觉,”太子说道,“将来他若真犯下滔天大罪,看在先帝的份上,父皇和我会遮掩一二……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作证,以后名声上也好过,到时和离了,出宫开府也算自在。”
一听此言,萧知遇便想着“与你无关”这四字不过是安慰之语:要想发落裴珩,先帝那一支的宗亲绝不会坐视不理,确实需要人作证,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至于和离不和离,哪有如此轻易。
萧知遇垂下眼帘,讷讷道:“谢父皇,谢大哥为我谋划……”
太子一哂,殷切叮嘱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萧知遇在原地站了会儿,沉默地出了园子,慢慢往宫门口走去。
睿王府的马车在外候着,赵诠牵着马张望许久,见他出来才松口气,朝他道:“世子等您许久了。”
萧知遇一言不发,掀帘子上了马车,就见马车内,裴珩倚在座上,以手支额,大约是酒意重了,昏昏欲睡。
马车前行难免晃动,裴珩稍稍醒了些,也不睁眼,“太子找你何事?”
萧知遇伸手倒茶,低声道:“没什么要紧的。”
他又说:“你也知道岁和爱哭闹。”
裴珩不语,许是想到今晚萧知遇笑吟吟抱着孩子的模样,忽然问道:“六皇子见了你,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