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丫头,我说怎么到处找不见,原来躲在这里喝酒!”
他携着一股寒气走进来,脸颊已是死鱼肉一般的颜色,一看便是在寒风中走了很久,连领子上那一圈貂裘都已结满霜雪,根根坚立着,像豪猪的刺。
奈奈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在他怀里,哭着道:“大叔!”
李寻欢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不生气了?”
奈奈道:“我本来也没有生气,就是……就是……有点吃醋。”
李寻欢觉得好笑:“吃醋?”
奈奈轻轻哼了一声,指指地上的尸体,又把那只包袱扔进李寻欢怀里:“阿飞说你帮他杀人,这是他送给你的,说是不想欠你的债。”
李寻欢笑笑:“他还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可惜算账不太精明。”
他又奇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吃的哪门子醋,莫非是气他对我太好了么?”
奈奈道:“我是气你对他太好,又是请他喝酒又是帮他杀人的,你都没有帮我杀过人。”
李寻欢啼笑皆非:“又没有人招你惹你,好端端的杀什么人?再说,难道只许我对你一个人好?对别人好你都要吃醋?”
奈奈摇摇头:“我不吃醋了,吃醋一点也不好,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已经想通了,以后大叔你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你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你开心了我就开心。”
李寻欢心软成一片,用手指慢慢梳理奈奈的头发,接着把白绫覆在奈奈眼睛上,穿过发丝,轻轻系好,喃喃道:“好孩子。”
奈奈道:“我们走吧,对了,铁大叔呢?”
李寻欢道:“他已找好了睡觉的地方,正等着我带你回去呢。”
奈奈道:“那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冷,大叔的手还是凉凉的呢。”
她很自然的用自己的小手包裹住李寻欢的大手,又被李寻欢反包住,笑道:“不急,至少我得弄清楚这包袱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看向了客栈里阿飞留下的那个活口,那人被绳子捆着,跟尸体待在一块,一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奈奈都快把他忘了。
李寻欢刚坐下来,掌柜的不仅拿来了热茶,居然又端上了一壶热热的酒,还有几道小菜,陪着小心道:“客人既有话问,不如喝些热酒暖暖再问话吧。”
李寻欢接过酒,对店家笑了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十年前你还陪我大醉了一场。”
“是……莫非是探花大人吗?”掌柜的一双手在围裙上擦擦,笑里带了些茫然局促,一双眼睛一会儿盯着酒看,一会儿盯着茶看,偏偏无论是李寻欢还是奈奈都没有喝的意思。
这让老板有些不安,连鼻尖都渗了微汗。
李寻欢却将目光对准了那个活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
一番威逼,李寻欢得到了一个故事。
原来三十年前臭名昭著的“梅花盗”竟又重出江湖了,在几个月之内做出几十桩大案,劫财又劫色,于是那几十家联合起来发布了一张悬赏令,说是只要抓住了梅花盗,他们愿意付出一部分身家来犒赏,更有武林第一美人放言:无论谁捉到了梅花盗,她都愿意下嫁。
除了金钱、美人,若擒得梅花盗,更是一个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这包袱中的乃是金丝甲,穿上之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刚好能克制梅花盗的独门暗器,于是这包袱自然成了人人想要的香饽饽。
奈奈搓着手,鞋子在地上蹭来蹭去:“这么好的机会啊。”
李寻欢似笑非笑地看着奈奈:“你想缉捕梅花盗?”
奈奈道:“我已经十五岁了,总不能一直靠大叔养啊,再说五年之后……你答应我的事还做不做数?”
李寻欢道:“只要那时候你还愿意。”
“好!”奈奈把包袱打好结背在身上,昂首道:“我要去缉捕梅花盗,等我赚了钱,扬了名,就不会有人说我配不上大叔了!”
“什么话?谁说你配不上我的?”声音很轻,仗着奈奈看不见,李寻欢眼里终于覆上了无尽的忧虑与愁苦,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单薄的小姑娘,他的思绪不禁飘远,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小姑娘,握着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将来一定要嫁给他。
二十年来太匆匆,昔日的白雪红梅,亭台楼阁都已远去,记忆中的姑娘也已嫁给了别人。
李寻欢只觉得心脏在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痛苦地紧缩起来,他突然开始咳嗽,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咳嗽过了。
他捂住嘴,有血丝溢出掌缝。
“大叔!你怎么了?”奈奈心尖一颤,麻利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李寻欢待咳嗽缓了些,将那杯茶慢慢地喝了,他摇头,捉住了奈奈预备施术的手:“我没事,今天你已用眼太久了,要好好歇歇。”
奈奈道:“大叔都很久没这样咳了,一定是受了风寒,再喝点热茶吧。”
她又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试着茶温刚好,送到李寻欢唇边,喂他喝进去:“多喝一点,茶还挺香的呢。”
掌柜的也在一旁幽幽道:“是啊,多喝一点,探花大人不妨再喝一点酒,这茶和酒专治咳嗽,保证喝了之后让你永远都不会咳嗽。”
这声音听起来与方才大不相同,就连那双忐忑的,时刻陪着小心的双眸也变得尖锐狡黠。
等奈奈转过身时,那店家佝偻的身子突然暴涨,也不知练了什么邪功,一张脸突然变得红中透紫,隐隐有光。他飞快地出手,只用了一招便杀了那个活口,转过身来,微笑道:“现在轮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