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谋生。”
奈奈说不出话了,扬起的头也垂了下来。
李寻欢教过她很多东西,唯独有一样没教过她,那就是独自谋生的本事,这个时代也不需要女孩子掌握这样本事——换句话说,奈奈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合理合法的弄来钱,没有钱就没有客栈睡,没有精细美味食物吃。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不是说说而已,本事再大,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阿飞可以。
他曾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但离开了关外的荒野之后,他不得不换一个赚钱的路子,比如——
“赏金猎人?”
官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张贴出许多海捕文书,凡是带有死活不拘这个字眼的,一次最少能赚一千两。
一千两这个数字让奈奈整个人都好似放了光,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原来杀人这么赚钱啊。”
“可这钱赚得并不容易,没命的风险会更大。”阿飞淡淡道:“我当赏金猎人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扬名,你若是想要赚钱,还有许多方法,不必做这么危险的事。”
奈奈一边大口吃着饼子,一边含糊道:“我不怕危险,我想跟着你干。”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阿飞的衣服:“让我跟着你嘛,我杀人很在行的。”
阿飞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看着奈奈把饼子吃完就走了,再出现时,已是五天后的清晨,他朝“坟墓”里丢进一套男装。
“换上,跟我走。”
……
奈奈曾问过阿飞一个问题。
“怎样才能算是有名?”
江湖上,下药拍花子溜窗子偷鸡摸狗是最没脸的事,统称下三滥,杀人越货稍强上一档,再往上是踞啸山林,成一方势力,被人叫一声“大哥”“大当家的”算是混出点头脸来,但也称不上有名。
怎样才称得上有名?
茶馆里,说书人拍下惊堂木,在看客的一片叫好声中,兵器谱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迎战第四位嵩阳铁剑的故事已讲完,他灌了一杯茶,接着又讲起了子母龙凤环的故事。
故事当然精彩,更少不了杜撰的情节——反正阿飞是绝不会相信兵器谱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创建一个帮派,并且鳏居十多年的——于是他拍拍手,抖干净从旁边飞来的花生碎屑,压低了声道:“警醒些,周平随时会出现。”
周平是官府发布的海捕文书中的头号通缉犯,或许他的名气远远不如忽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失踪的梅花盗,但臭名昭著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月内,他在京畿官道上劫掠了十多次,没有一次手下留了活口。
这个人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在六扇门的案桌上,这个名字简直成了捕快们的噩梦了。阿飞断定要不了三个月,这个周平若是还没有被抓,或许就会像梅花盗一样名扬天下。
鉴于此人的恶劣程度,阿飞决定在他成名之前杀死他。
他跟奈奈已追踪了此人一个多月,这间茶楼就是他最后的线索。阿飞一直在留意来往的人,奈奈却听书听入了迷。
她跟在阿飞身边已有小半年了,直到今日,她才算了解这个江湖究竟是什么样的江湖。
她伸出两根手指扯扯阿飞的衣裳,悄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怎么样才算有名。”
“哦?”
奈奈朝前一指:“能被说书人编进故事的,就是大大的有名了,就像那个嵩阳铁剑,那个上官金虹,还有……大叔……”提到李寻欢,她长长的,深深的叹了口气,神情显然落寞下去。
这小半年里,她曾悄悄的看过李寻欢一次,不知为何,铁传甲大叔也走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一家破落酒馆里,他每天都喝很多很多酒,然后望着前方的阁楼发呆——阁楼是兴云庄的阁楼,酒馆正对着兴云庄的侧门。
于是她又气鼓鼓地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飞已跟李寻欢交了朋友,而且是很要好的那种朋友,两个人常常坐在一起喝酒。
可以肯定的是,李寻欢绝对是真心拿阿飞当朋友的,可阿飞就不是那么的够朋友了。
至少是在关于奈奈的事情上,没那么够朋友。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李寻欢奈奈还活着。
一次都没有。
就在前几天,他还跟李寻欢喝过一次酒,两个人谈天说地,自然也谈到了奈奈,李寻欢带着三分笑意,和三分隐痛,道:“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你,你知道么?她还说想把你套麻袋里关起来……这孩子……”
彼时,阿飞那张英俊的脸上已经因酒气而涨红了,就算有些异样已看不出来。
阿飞偶尔会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无耻,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奈奈给他递上一杯醒酒茶,冰凉凉的毛巾落在额头上,房间整洁明亮,被酒气薰透了的衣裳可以尽情脱下,反正随时都有干净的衣裳换,他就会觉得,只要大节无亏,在小事上,稍稍无耻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眼下,他试探着开口道:“你不预备回去吗?”
奈奈扭过头:“回哪去?”
阿飞道:“回到李寻欢身边去,他很思念你。”
奈奈道:“你没有告诉他我在你这里吧?”
仗着奈奈眼睛被遮住,阿飞露出几分捉狭的神色,坚毅如花岗岩般的面庞也因这几分捉狭有了孩子般的天真。他故意沉下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总会说的,或许下次见面我就会告诉他。”
奈奈慌忙地攀上了他的胳膊,摇晃道:“不行,你不能告诉他,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