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读书人不容易,咱们爷几个算了一路的帐都没扯清楚,人家写写画画一会就算清楚了,温公子多好的人吶,可别触人家霉头。”
温玉舒假装没听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叫他:“温公子快醒醒,到地方了。”
温玉舒缓缓醒来,见日头已落山,车队停在了一处荒庙外,这荒庙甚大,就算破败了也看得出曾经的辉煌。
他仔细辨认着牌楼上掉漆掉得只剩一星半点的字——“琴仙庙”。
温玉舒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便放到脑后,先下车往庙里走。
庙中有个巨大的石像,身形修长,衣带飘飘,风姿好似仙人般。可惜这位“仙人”命途多舛,脑袋不知去了哪儿,只剩脖子以下还立在这儿饱受风雨。
“公子,地上湿寒,老头子把大车卸下来拉进来,今晚公子还是睡车上。”
“谢谢老丈。”温玉舒笑着道。
“不用谢,老头子还没谢公子呢,这三日教我孙儿学做账,公子大才,能写文章还能算账,此次赶考必能高中。”老人奉承道。
温玉舒:“借您吉言。”
爷孙三辈都是勤快的好手,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收拾妥当,点燃火塘,架起铁锅烧水做饭,还放了几个葱油饼子边上烘烤。
云璎饿得狠了,巴巴坐在火塘边,望着烤饼直咽口水。
“公子家的小狐貍可真有意思,跟我家看门的狗差不多——”
“叽叽叽!叽叽!叽!”云璎龇牙咧嘴冲他吼。
那人往后倒退一步,“好好好,你不是狗,你是好看又聪明的狐大爷。”
云璎这才傲娇地扭过头,又开始盯着葱油饼流口水。
爷孙几个面面相觑,旋即哄然大笑。
温玉舒给自己弄了个舒服的窝,许是伤了骨头,虽然在灵药的帮助下愈合了,但没到晚上,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就开始钻心的痛,眼下还在逃命阶段,不敢停下来找大夫好生看看,只能自己硬生生忍着,所以每天晚上都是最难熬的。
他窝在被子里,咬了根花椒木,开始静静等着痛觉苏醒。
爷孙几个见怪不怪,知道这位温公子晚上睡得早不吃饭,便压低了声音。
云璎跑回来,围着他转了两圈,见他和往日一样,没什么异常,竖着尾巴跑回火塘边继续守着。
没一会儿吃完饭洗了锅,几人抹了嘴巴,各自找地儿盖着破被子合衣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地上传来一阵震动,温玉舒夜里睡不着,一瞬间被彻底惊醒,云璎更是直接跳下去,往破庙外跑去。
震动声越来越大,云璎也急匆匆跑回来。
温玉舒知道事情不妙,脸色变了变:“老丈!老丈快起来!”
出门在外,行商们本就警觉,地底传来的声音在温玉舒看来十分清晰,但在普通人听来却还没有到能感觉得出来的程度。
但温玉舒这么一喊,爷孙几个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
“温公子,怎么了?”
温玉舒脸上几番变换,终是咬了咬牙:“出事了,几位若信我,立刻舍了辎重货物,骑马往泰平州去。”
“啊?”爷孙几个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温公子让我们丢了财物,这——”
“不信也罢,同行一路缘尽于此,云璎,我们走。”温玉舒几乎是立刻下车,连装样子的书箱都不要了。
然而还没走出破庙山门,脸色一变,迅速退回来,爷几个巴巴望着他,见他回来,正要开口问。
温玉舒道:“到墙角去,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爷孙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同行三日,知道这位赶考的温公子是有大学问的人,故而没追问,都跑到墙角边缩成一团。
“哟,这破庙没剩几片瓦,倒还热闹呢,里面的爷们,小妇人和家人走散了,想在此处借住一宿,不知可否?”
一个娇娇娆娆的声音并着一串铃铛声传来,说话间已从山门外娉娉婷婷的扭过来。
云璎站在温玉舒前面,浑身的白毛炸开,张嘴露出细白的牙齿示威。
“呀,好可爱的狐貍,这这么小,断奶了吗?”
温玉舒背对着大门,盘膝坐在火塘前,正仔细烤着手上的葱油饼,闻言笑道:“姑娘说笑了,早断奶了,这是御兽宗培育的灵兽,专陪人玩耍的小东西。”
“御兽宗……”门外那人迟疑了片刻,旋即嘻嘻笑道:“原来是御兽宗的哥哥,外面夜深露重,小女子可否进来陪哥哥烤火?”
“小女子……”温玉舒咂摸两下,笑道,“荒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姑奶奶行行好,把你后边吊着的影子往别处引吧,这破庙好歹还能给过路的行商落个脚,一会儿您二位法力全开,怕是连梁上唯剩的几片瓦都得灰飞烟灭——在哪打都是打,何苦来哉?”
“小女子也不想打啊,嘤嘤嘤,还请哥哥帮帮忙,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温玉舒调笑道:“可别,在下家中已有妻室,凶悍无比,小心被他听到,扒了你的皮当围脖。”
契主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破庙野火,孤身女子。
墙角出传来爷孙几个牙齿打颤的声音。
温玉舒不动声色,仍旧只专心看着手上的烤饼,背后的一股凉意渐渐逼近,一双湿哒哒的手搭在肩膀两侧,甜腻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好生无情,小女子又不贪图公子妻室之位,只是路途寂寞,见公子俊俏模样,想和公子搭个伴,消遣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