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宁面带平日诊病时的温煦笑容,不慌不忙地在前排寻了个位子坐下。他这一坐下,课堂上的窃窃私语顿时更为喧闹。
叶恒宁秉持着“聋子听雷,不理睬便是”的态度,还有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条,从容不迫地从布袋中掏出一本书翻开阅读,对于民国时期的教材,他还从未涉足过呢。
然而,还未等他看完书中民国英语课本里李明与梅的对话,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外事处的推荐名单上报之后再被撤下,那咱们外语系可就彻底没戏了。有的人明知自己没戏,还不肯把机会让出来,说什么大局观念,集体荣誉,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叶恒宁手中的书页微微停滞,又是许墨那小子啊……看来没把他刺激到位,人家转而占据道德高地,搬出大道理来了,这小子的脑子挺活络啊。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值血气方刚,许墨的话一落音,课堂上的议论声立刻沸腾起来,其中大多是附和许墨的声音。
“没错啊,既然注定要被淘汰,不如主动把名额让出来,不管是谁顶替,总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吧。”
“我听说有老师去找过叶恒宁谈话,但他没答应。”
“真是够自私的。”
“拿自家姐姐唱歌挣来的钱来上大学,还能指望他怎么样?”
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沈富显得愈坐立难安,他那肥胖的身躯在板凳上扭来扭去,仿佛椅子上长满了刺似的。
这时,叶恒宁忽然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郭昭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定着叶恒宁,他的心跳犹如擂鼓般急促,他有种预感——胜败在此一举。
然而叶恒宁起身转了转脑袋,朝着他微微一笑,接着竟俯下身子像是在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安然坐下。
坐下?!
郭昭赫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晕过去。全班都在期待你的回应,你竟然就这样坐下了?!
他一脚踢了踢前面的许墨,许墨察觉到信号正欲开口,恰巧此时,教授走进了教室。
接下来的一节课,郭昭赫如坐针毡,终于熬到下课,他迫不及待地示意许墨说话,周一就要上报名单了,身为大四毕业生,他们的课程所剩无几,他怎能不焦急?
然而,还未等许墨开口,叶恒宁又站了起来!郭昭赫下意识看向叶恒宁附近的地面,抬起头却现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许墨才后知后觉地道:“叶…叶恒宁,你看大家都在这样说,你应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教室里静得出奇,能够进入约大的学生都不是泛泛之辈,许墨如此反复挑起话题,加上叶恒宁走向郭昭赫的动作,一些人似乎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们并未出声,毕竟如果郭昭赫和许墨能让叶恒宁把名额让出来,对他们来说并无害处。
叶恒宁当然清楚众人的心思,那个外事处的名额早晚都得让出去,先不论自己能否舍弃前世半生学医的经历去做一名外交官,光是叶雪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头痛一阵了,更别提这件事情一旦让张淑英知道了……
想起张淑英对这件事的重视以及记忆中她的那些重男轻女之举,叶恒宁便觉得头疼不已。
“你说得对。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向大家解释一下。”叶恒宁扫视了一圈四周,语气诚恳地开口:“这段时间,关于我家的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给大家带来了不便和困扰,我深感抱歉。”
叶恒宁一开口就是道歉,神情恳切,这让教室里的不少同学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二十岁的他们虽然年轻气盛各怀心思,但心中仍保有着未被世俗沾染的是非观念。
“作为儿子和兄长,我确实还不够成熟,缺乏担当。直到昨日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家人为了我已经默默付出这么多,对此我既痛心又愧疚。”
在叶恒宁的记忆深处,那位小少爷在跃入冰冷溪流前的最后一刻,内心充满了对家人的愧疚之情,但他却羞于表达,直至离去也未曾吐露心声。今日,叶恒宁代替他说出了这份遗憾。
“关于那个选拔的事儿,我琢磨了两天,许墨同学讲得没错,我不能这般只考虑自己。假如我注定被淘汰,那就应当把这个机会让出来,让大家伙儿都有个试试的机会。”叶恒宁说完这句话,教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吸气之声。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但从未想过叶恒宁真的会主动让出那个宝贵的名额——那是外事办专门为选拔外交官预备人才而设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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