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寒彻骨髓的不动容。
馆陶大长公主低下了头。
刘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忽然想起神女要他削的那一个红薯。
吃掉世上第一只红薯,对于帝王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可倘若让刘彻自己来做这个决定,他一定会犹疑、会迟疑,因为那毕竟是红薯,在它第一次出现在汉室的土地上时,它是神迹,而不单只是红薯。
但他没有自己做这个决定的机会,神女简单粗暴地为他做出了决断。
于是他吃到大汉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第一只红薯,往后大汉的土地上还会长出无数无数的红薯,但他吃掉的这一只永远是特殊的一个,是第一个红薯,也是第一个奇迹。
那是神女在人间降下的唯一一点悲悯吗?微末得几乎不可计量,沉落在汉宫的那一个秋夜里,永永远远地也不会为人知晓。
那一点悲悯,降临在他的舌尖上。
刘彻的腮颊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下意识抿了抿舌尖,仿佛犹然能抿出红薯的那一点甜味。
沉默蔓延得太久了,系统忍不住说道,“你真的不回应窦太皇太后吗?其实她只是想要你一句话,你可以哄哄她啊,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临死之前,唯一要问的就是自己死掉的儿子们。”
窦太皇太后“赫赫”地喘着粗气,她浑身都在哆嗦,她身上的力气在飞快地流逝,快要坐不住了。
任何人看了她这个样子都要动容,陈皇后和馆陶大长公主都低头垂泪,唯独林久端然正坐,不语而已。
过了很久很久,窦太皇太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得不到答复,耗干了力气,她脱力地倒回床上,沉重地喘息着,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盖着厚重的被子,被子底下几乎看不见隆起的弧度。
馆陶大长公主死咬着嘴唇忍住哭声,却不敢再看神女,只是拿着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拭窦太皇太后眼角流下的浊泪。
沉默持续了很久。
“怎么这样啊。”系统带着哭腔说,“你连一句话都不能给她吗?你过来是干嘛的啊?”
林久还是不说话。
最后窦太皇太后向刘彻伸出手,刘彻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她摇了摇头,缓慢而吃力地从刘彻手中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刘彻的手背。
“彻儿啊。”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皇祖母。”刘彻回应她。
她向刘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回去吧皇帝,三万里江山的政务,都还等着你批复呢。”
刘彻就站起来告退了。
林久随他一起站起来。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对神女抱有期待,没有人认为她会开口给窦太皇太后一句话。
但她站起来之后,却抬手握住了窦太皇太后的手。
此时刘彻正要离开,窦太皇太后的手贴在刘彻手背上,将将拿开。
神女的手擦着皇帝的手,握住了窦太皇太后的手。千年不老的手和将要沉沦进死国的手握在了一起,只握了一刻,短暂如同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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