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的话随我来。」
语调平常,没有觉得麻烦的烦躁,也没有高尔基的强硬气势。
因为有费奥多尔在,清张在接下来的一路都不用开口,只是看着翻译器。
这个弟弟……很聪明,他几句话就摸清了这层楼的大概构成,盥洗室、厕所、休息室。
根据房间分布还应该存在不少地方,那些就是士兵不能提的地方——应该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如果存着逃走的打算,至少这栋建筑的路线图差不多可以划出来了。
吃饭的地方在底层,是一个大型食堂,士兵向领取餐盘处的人解释了两句,两个干净的薄钢餐盘递了过来。
晚饭的种类非常丰富。
水煮土豆,土豆浓汤,土豆泥,烤土豆……还有闻起来像是柴油味道的咖啡,和储量最丰富的黑面包片。
虽然知道西伯利亚的黑钙土很适合种植土
豆,但是也不用全是土豆吧……
清张端着餐盘,选择了看起来最容易下口的土豆泥和黑面包片,没有勇气要一杯咖啡。
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兵挤兑:「完全稀里糊涂的选择,我的兄弟,这是最不能填满肚子的两样食物,你甚至没有取用一杯“机油”来让它们在肚子里发酵,令人赞叹的勇气!」
他的盘子里叠了如山高的烤土豆。
清张对着翻译器里的那个“机油”沉默了半晌,接着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得加点。
食物供给的老先生不耐烦地挥勺:「费多罗维奇的小儿子,拿着你的土豆赶紧滚开,你哥哥没教你不要对别人的食物指手画脚吗?」
「没问题,先生,请再给我一勺吧。」
老先生骂骂咧咧又给他添了一勺。
清张单手拖着盘子,打算在翻译器上默默打出「请也给加一些」,费奥多尔先一步指着他算得上空荡荡的盘子。
「请给他加一些烤土豆和咖啡。」
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食物,清张和费奥多尔找了个位置入座。除了跟着他们的士兵,之前那个端着「小山土豆」的士兵也凑了过来。
「嘿,萨沙,西伯利亚居然还有新兵吗?还找来了你这个小保姆。」他一边往嘴里塞土豆一边问。
「拿土豆塞住你的嘴,达尼尔。看着他们是大将的命令。」
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没有被「大将」的名头所吓退,这个年轻的士兵红着鼻头凑得更
近了。
「不是新兵的亚洲面孔,和一个弱不惊风的俄罗斯小孩,西伯利亚可没有这么有意思的搭配。」
费奥多尔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清张一开始还想用回复两句,但发现自己打字的手速完全跟不上他的语速,翻译器仅是翻译他的话,字符就已经在屏幕上飞速奔驰了,根本来不及施展别的功能。
「我是达尼尔·费多罗维奇·伊万诺夫,你可以叫我达尼尔,不过他们都喜欢叫我费多罗维奇家的小儿子。因为我的父亲也是因为战争这里服役的士兵,还和西伯利亚本地的漂亮女人结婚生了四个儿子。」
「我的几个哥哥也在这里成家了,不过我想等战争结束之后去莫斯科看看。听说那里不只有土豆和黑面包,咖啡是带着香气的——我觉得这点绝无可能,怎么可能有“机油”是香的呢,那不是作战的时候就像在厨房乱晃一样了,哈哈哈哈,听起来就很滑稽。」
神奇的是,说话甚至没有影响他的进食,在清张盯着翻译器的小屏幕的时候,他面前的小山已经降下去一大半了。
有些士兵在压抑的环境下会变得暴躁易怒,而有些则会像这样——因为平日交流的太少,一遇到机会就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是一种更为健康的解压方式呢。
不过也多亏了能有这么一个话唠在,清张读出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达尼尔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就按照
这个年龄算好了,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也就是说西伯利亚的战线持续了绝对不止二十年。
可战争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二十年。
这是说不通的。
把这样重大的消息默默藏在脑子里,清张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对。
费奥多尔放下了勺子,终于愿意回上一句:「那你的父亲还在服役吗?」
见有了倾诉的对象,这个憋坏了的小伙子眉开眼笑:
「应该在吧,不过没有和我们四兄弟分在同一个区。老头子能摆脱我们四个,笑容跟裂开的冰层一样。照这样下去,明年,或者今年,说不定就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最小的儿子了。」
费奥多尔:「这样期待的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达尼尔戳着盘子里的土豆:
「唉,不可能的,通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书信的延迟有足足三个月,电子通讯更是妄想,除了基地间有必要的联系外都不允许使用。在这里也没有需要具体执行的任务,大家都死气沉沉的……真的好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