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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1页)

第11章

这是叶芸来到城里过得最提心吊胆的一天。先是偷跑去舞厅碰见白闻赋,后又当着大哥面跟佟明芳周旋,最后还不知为何,惹得佟明芳生气。

晚上躺在床上,紧张的心情仍然很难平复,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就像走马观花在叶芸脑中掠过。

音乐声和舞步的节奏依然鲜活,对这个年纪,渴望触碰新事物的女性来说有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天然的生理反应,男女之间令人心驰神往的接触,打破约束,解放老派思想。

这样新奇的体验对叶芸来说无疑是难忘的,甚至夜深人静想起来,心脏仍会怦怦直跳。朦胧的悸动,复杂而微妙的向往,然而向往的情感突然在她脑中具体地浮现成白闻赋的样子时,道德的枷锁瞬间收紧,吓得她面红耳赤。

叶芸很快将这种思想清除出去,她相信今天无论是谁,哪怕是周豪,她也会忍不住去想。这并不取决于跳舞的对象是谁,而是这个人填补她对未知的空白,她才会在更阑人静时想起对方,仅此而已。

虽然她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解释,思维却不受控制。从舞厅出来时他笑看着她,他递给她糖时指尖的短暂接触,他们关于“嬉皮士”的对话,这些画面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来,甚至每个字她都能记得。就像景象重放,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蓦地,叶芸睁开眼,一些之前在杂志里看到的内容冒了出来。19世纪初嬉皮士为了自我表达,开创了一种另类的衣着语言,他们将单一的牛仔裤磨出破洞和毛边,有的还缝上刺绣。

如果将这些信息和那天清晨白闻赋的随口一问联系起来,叶芸好像突然就读懂了他看着她满脸疑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彼时的叶芸心情十分复杂,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是家里条件不好,也会把破裤子打上补丁,怎么可能会故意穿条破裤子,哪个裁缝忍心把好好的布料弄坏。如果不是了解到“嬉皮士”的始末由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帮了倒忙。

白闻赋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还照常穿着那条被她缝过的裤子,但此时此刻叶芸心里有愧,因为自己的无知,好心办了坏事。下午的时候还振振有词地跟白闻赋讨论“嬉皮士”,殊不知那天他不过是用“嬉皮士”委婉地告诉她缝错的事。

叶芸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已经不是面红耳赤,而是全身羞愧得燃烧起来。

她脑子里装着这件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生。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墙板上,不确定地抬起手轻轻敲了下。

静谧的黑夜搅动着她不安的心脏,听觉无限放大,隔壁一整晚都很安静,叶芸甚至不知道大哥后来有没有出门。

过了好半晌,就在她准备转过身不去想这件事时,白闻赋清了下嗓子,声音极低,却足以让叶芸重新竖起耳朵。

她侧身而躺,对着墙板唤了声:“大哥。。。。。。”

又隔了一会儿,叶芸才依稀听见一声低沉的“嗯”。

顿了顿,她才尝试询问:“那条牛仔裤我应该是缝错了吧?要不你再给我,我把线拆了。”

白闻赋没有回应,短促的轻笑声一带而过,驱散了叶芸心中的不安,隔壁便没了响动。

后来白闻赋并没有将裤子给叶芸,叶芸偶尔仍能看见他穿着那条缝错的牛仔裤,似乎。。。。。。他也无所谓。

吕萍之后又来喊过叶芸几次,邀她一起去舞厅玩。叶芸都婉拒了,她明白,有些东西虽然绚烂多姿,但并不适合她。她无法做到那么豁达,每次和不同的男人牵手跳舞。更何况,闻斌出门在外挣钱本就辛苦,她没有理由拿着他留的钱去找别的男人

跳舞。有些事情,体验过一次,足矣。

两个月一晃而过,叶芸满了二十,从法律上来讲,她到了婚嫁的年龄,然而闻斌不在家,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这个整岁生日她是在悄无声息中度过的,在这个日子里她格外想家。从前在家,叶芸的二妹总会记着给她下一碗面。

而今年,不再有人能记起。

晚上的时候,叶芸从水房回来。佟明芳已经进屋睡觉了,家里没开灯,她摸黑走到房门前,推门的时候,碰到门把上挂着的梳子。

那是一把檀木梳,色泽清润,边上一排浮雕刻成百合花,闻上去有幽淡的香气。叶芸没见过这么精巧的梳子,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她翻身上床贴着隔板轻轻敲了敲,对面没有回应。她又等了好一会,直到入睡前白闻赋都没有回来。

于是第二天早饭时,叶芸便试探性地问佟明芳:“妈,昨天的梳子。。。。。。”

佟明芳莫名其妙道:“什么梳子?”

叶芸便没有继续追问。

接下来的绝大多数时间,叶芸都把自己关在房里绣被面。佟明芳虽然担心这么难得的面料被叶芸糟蹋了,但最终还是松了口,由着她去了。

叶芸光是将图案画好就耗费了数天的功夫,然后照着图样一针一线地绣。

这是叶芸第一次绣这么复杂而庞大的图案,通常要边琢磨边绣,有时候还会参考一些书中的纹理和手法。

她的日子虽然单调,但也充实。除了将家里一些零碎的活打理好,剩下的时间全部用在看书和针绣上。她平常很少出门,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供销社那头,买些线回来。

偶尔会在走廊或是水房碰上小六子那些整日闲晃,眼睛乱瞄的男人。他们当中也有人故意对叶芸说些轻佻的话,比如“你男人不在家,没事找我们玩儿啊”之类的。

叶芸一般能避则避,从不与那些人搭话。他们也就图个嘴上过瘾,顾忌到闻斌不久就要回来,倒也不会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龙凤呈祥的被面,叶芸绣了几月,倾注了所有热情和精力。少女怀春,待字闺中,这样的心情全部融入针线中。

完工后,她洗净被面晾在外面的绳子上。风一吹,栩栩如生的龙与凤在楼道间飞舞,引得不少人前来,纷纷说叶芸这手艺堪比外面的绣娘,也有人说这图案选得寓意好。佟明芳面上有光,全然忘了当初是怎么反对叶芸自己绣,这会儿倒是家门大敞,对路过的夸赞照单全收。

后来,周围邻里有需要缝制的东西就跑来找叶芸帮忙。收钱的事是吕萍提议的,她见叶芸最近忙的上周借阅的书都没时间翻看,便对叶芸说再有人找她,她就收钱,要继续这么免费帮忙,隔壁巷子的人都要过来占便宜了。

叶芸一开始还不太好意思收邻居的钱,然而吕萍带头,故意在公共浴室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塞给叶芸钱,说是上次她修改裤脚的钱。

这么一来,想占便宜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叶芸,而真正想找叶芸帮忙绣点东西的也会适当给点钱。

日子便在这一针一线中飞驰而过。转眼,闻斌已经离家五个多月,单位那边依然没有传来返航的消息。

佟明芳隔段时间便会带着叶芸去港口打听,有人说是遇上暴风天气货轮临时改了航道,也有人说因为船上货物的原因船只滞留在吉大港。总之每次去询问得到的消息都不一样,没人能告诉她们返航的确切时间。

入了秋,天气急转直下,佟明芳生了场病,卧床在家整日心心念念小儿子的归期,躺在床上也不忘问叶芸港口那边今天有没有消息传回来。如果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叶芸没能去码头,佟明芳免不了要数落她一番。

叶芸也着急,奈何每次去得到的结果都一样。问的多了,人家也觉得烦。有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坐在码头望着来往的船只,就这样待上一会儿,再回去面对佟明芳的盘问。

那一阵子白家始终笼罩在无形的阴影之下。白闻赋也在通过一些关系了解闻斌所在货船的去向,经过多方打听,再加上港口人员的含糊其辞。一个可怕的念头氤氲在白家人的心上,那就是货船有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失联了。

冷战时期,外面的国际形势不容乐观,各个国家对商船的管控标准不一样,航行或靠岸都有可能遇上麻烦。再加上一些水域长期存在的海盗,瞬息万变的海洋气候。这些都成了不可预测的风险,没有消息,或许对于白家人来说就是好消息。

直到那天下午,闻斌单位的两个领导突然造访。佟明芳的身体已经恢复,家中只有她和叶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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