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绢人。”阿娘在身后给她解惑,“是用上等的绢帛布纱这些料子慢慢扎制出来的。看它们的脸是不是都很光滑细腻?那是由好几层不同的丝织物一层层迭加糊制的,然后再在上面画出五官。”
小菱张大嘴巴仔细盯着这些小人的脸去看,一开始她真没发现除了衣服外竟然连脸都是用布做的,接着她就听到阿娘示意她去看绢人的手。
“绢人的神态动作都是用铁丝固定好的,但最外层做皮肤的布料可不是,得事先缝好手套然后再翻过来套上去,为了保证不穿帮,这小手套是不允许出现有线头和针脚的。”
小菱盯着其中一个绢人捏成兰花指的手,下意识的拿自己的一节指头比了比,嘴巴顿时张得更大了。
再看看这些绢人头上那些和真人一般无二的精巧绢花和簪花,她知道这东西比起阿娘的刺绣难度只强不弱。
“喜欢?”阿娘问她,“可以进去挑一个。”
小姑娘猛摇头:“不了不了,一定好贵好贵的!”她就算不会手艺现在也懂手艺,“这些绢人穿得比活人还好,我可用不起。”
她猜得也对,绢人因为工艺难度的问题,一直都是达官显贵才能拿在手中把玩的奢侈玩具。哪怕到了后世,这种精巧等级的人偶也让很多人望价兴叹。
“没关系,这是王家的铺子。”阿娘拍拍她的头,指了指头顶的门牌,上面的王记绢人四个字小菱虽然不认得“绢”,但“王记人”还是知道的,“校长给了学堂老师一点特权,每月可以成本价选一件王家商行的货品。”
阿娘的意思就是说这价钱她有办法负担,也负担得起。
于是小菱下意识地又望向橱窗里的那些绢人,它们一个个栩栩如生光鲜美丽,没有小女孩不会被它们诱惑吸引。
但最终她还是摇摇头:“我不要。”她转头扑进母亲的怀中阻止自己继续再看,“如果有阿娘样子的绢人我就买一个,到时候上学就能把阿娘装兜里带走了。”
小姑娘本意只是撒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被她抱住的人这会儿低头看她时是什么表情,她只感觉到阿娘在这时发出了一声轻笑,用温软的掌心揉了揉她的头。
“那大概不行,阿娘要是成了绢人,可就没办法照顾你长大成人了。”
温柔的语调里满是揶揄,惹得小姑娘抱着人不依地扭晃起来。
这对母女的对话别人听了可能没什么,但在系统这边真是要捏一把汗。
得亏宿主已经想通不再把女仆这个职业当成自己的追求,不然这小萝莉要不了几天就会收到宿主形象的小绢人,说不定半夜还会动,想想可太吓人了。
绢人到最后还是没买。
对这些精美的小人偶小菱其实是喜欢的,毕竟不喜欢洋娃娃的小女孩还是少数,但小姑娘更怕花钱。
家里有多少钱小菱不知道,可阿爹的大半抚恤金与小叔家的那套房被阿娘捐出去绝对占家中财产大头这一点她可以很肯定。
哪怕阿娘现在当了学堂夫子也不过才几个月,平时的花用比以前多一点没什么,但要说有攒下多少小菱是不信的。
这也是她们家之前明明财已露白却根本不招人眼红惦记的根本原因,街坊们对她们依旧亲切勤快来往也是同样,她们家的身家没有超出柳桐巷的水平,就算条件比别家好一点也没好得太超。
所以就为了买个小绢人花那么多钱,小菱是舍不得的,宁愿都用来置办年货。
哪怕离开橱窗时她情不自禁地两次回头去看。
城南的铺子有很多,靠着那条贯通南北的大江,似乎各种稀奇的玩意都能在集市里找到,之前还有点想绢人的小菱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看起了其他的货品。
“阿娘,好像那些西洋铺子也没多少人进出啊?”这期间小姑娘发现了这种店铺的一个共通点,惯性地就问出来。
那些有着透明琉璃的铺子每一个看着都那么干净明亮,但客流还不如隔壁的木板门铺子,偏偏小城里好些富商都开了好几间那样的洋铺,就不怕亏吗?
然后她就被阿娘摸了脑袋。
“那不是给我们本地人准备的。”
小菱一开始没听懂,后头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是和本地人做买卖的,那当然就是开给大江上那些来往客商看的。
这个开在大江旁的码头集市只是一个展览摊一个中转站,但凡有商人看中其中一个,一次交易就抵得上隔壁好多天的了。
小菱以前对码头上的来往船只还没什么概念,印象里只有热闹和吵闹,现在再重新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家乡其实也有过人之处,通过那座码头,可以去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只是这一点对小菱来说没什么用。
梦里她已经吃够了颠沛流离的苦,现在她只想一辈子留在家乡,留在阿娘的身边。
在天边刚染上红霞时,她们也闲逛足够带着满满的战利品返程归家。
临近年关,所以这个时候也有很多人和她们一样采买归家,是以路上小菱还碰见了不少熟面孔,有街坊邻居,有同校的,甚至还有同班的。
有一些认出她们的还会主动打招呼。
“梅老师,带着女儿一起出来办年货啊?”
“梅娘,这是要回去了?”
还有更加热情殷切的。
“梅老师,看您这么多东西拎着多不方便,不如放我家板车上我给您送回家去,正好顺路不费事的!”
“嗐!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还没谢您愿意教我家闺女那些珍藏的手艺呢,虽然您总说这是大多数绣娘都会的技巧,可就靠这个我闺女以后就不愁接不到绣活,那可是实实在在一门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