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豆浆上来,陈秀春看看雷明那碗:「呀,忘给你要甜的了。」
「豆浆还有甜的?」罗慧疑惑。
「放了糖不就甜了。」陈秀春笑,「雷明小时候吃拌米粉都要糖和醋呢。」
「啊,还能这样吃?」罗慧难以想像。
她家往往是入冬後做豆腐才有豆浆喝,罗庆成从来也只给她加盐和酱油,至於夏天的米粉,都是咸口的辣椒汤,哪里舍得放糖。她一面觉得雷明口味奇怪,一面心生羡慕,看来奶奶平时肯定把好吃好喝的都给了他。
雷明见她时不时瞄一眼自己,也懒得回应,只闷头一口气把咸豆浆喝完。他吃得最快,等到手里空空,看向罗慧:「你还买不买?」
罗慧一时没反应过来:「买什麽?」
「镰刀和锯片。」
「哦,」罗慧没想到他替自己记着,「我怕县里的比镇里的贵,打算回去再买。」
「不会,县里的东西多,贵的便宜的都有。」陈秀春慢悠悠地嚼着大饼,「我还没吃完,让雷明带你去看看吧,那条街上新开了家农资店,他正好去买东西。」
罗慧没怎麽来过县里,对这些并不熟悉,但见雷明起身,她还是把大饼塞进嘴,匆忙跟了上去。
她两腿分开坐在后座,这样哪怕不握住铁条也很稳,但见旁边经过的女生们都侧身坐着,而且长发飘飘,戴着五颜六色的发圈,不免羡慕她们既轻盈又漂亮。当然了,她更羡慕的是自己骑车的女生,等她学会骑车,她想,到时她也能经常往返村里和县里,经过很多陌生而有趣的地方。
雷明骑上另外的车道後,罗慧看见了岚山江。江的对面是县城中心,沿岸有白墙黑瓦飞檐的老屋,也有更高更新的钢筋楼房。再往东边去,工厂的轮廓依稀可见,那是她从小就听说的冶炼厂和发电厂,要是往相反的方向去,她就能看见国营的棉纺厂。岚山县以前水运发达,从码头延伸出去的商埠集市,有着十里八村最繁荣的景象。近年来铁路兴起,火车拉来了煤炭和矿石,也拉来了外来的人口,因而工业发展远快於农业和商业。
罗慧上次陪母亲去市里看病,从金家村坐火车,也在窗口看见过这个大烟囱。她好奇地问雷明:「那个大烟囱的烟每天都在排吗?」
「啊?」雷明没听清。
「我说,那个大烟囱。」
「那不是烟囱,是冷却塔,排出来的是水蒸气。」雷明纠正道。
「哦。」罗慧看着水汽向上高高漂浮,仿佛混入云层,「那这里有发电厂,是不是整个岚山县都有电了?」
「整个岚山县?」雷明哼笑,「你们村有电吗?」
罗慧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嘀咕道:「我们村不也是你们村,隔壁村子早就通电了,为什麽陈家村这麽迟?」
雷明想了想:「因为穷。」
「可又不是我们想穷的,金家村有火车站,姚家村修了大路,只有我们被夹在中间。」罗慧有点不舒服,「我们不比他们懒,也不比他们笨。」
「所以呢?」雷明觉得她天真,「谁规定勤劳能致富,笨蛋就该受苦?以前地主不用干活就能收租,农民累死还吃不饱饭。」
「那是以前。」
「现在也是。」雷明不客气地道,「你外公村里有靠铁路出去做买卖的,也有在家抽菸赌博的,陈家村有我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有富足得一家能养活十家的,你能说谁懒谁笨?」
罗慧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但隐隐听出他的不忿:「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靠机会的是一批,靠自己的是一批,指望路通过来不如去找路……但是这样很难啊。」她像在自言自语,「不过难也没办法,谁不难呢?我家还有好多债没还。」
雷明没接茬,转而看了眼江对岸的厂区。这些工厂是岚山县打通的路,可对他们这些离得远的人照例哪哪不通。他告诉罗慧:「这些电不是给我们用的,是给城市里的人用的。」
「为什麽?」罗慧不明,「为什麽不在市里建?」
「因为有污染。」
「污染什麽。」
「水和空气。」
岚山县有山有江,有以前开商埠积累的钱,所以造得起也耗得起,但十年二十年後呢?雷明说:「等空气和水土污染得差不多了,国营的厂可以去别处开,国营的铁路可以往别处修,这里保不齐就要被抛弃。」
罗慧忙问:「那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该赚的钱赚了,该吃的亏就得吃,哪有平白无故的扶持。」
罗慧陷入思索:「可起码现在是有钱的,用现在赚的把厂建好,以後的污染不就变少了吗?」
「谁有这本事。」
「……」
「那就去外面请有本事的人。」
雷明似乎觉得这话很傻,轻声笑了:「你以为什麽是本事,把钱装兜里才算最大的本事。再说了,即便棉纺厂和冶炼厂倒闭了,倒霉的也是工人,厂长该怎麽快活还怎麽快活。」
罗慧愈发迷惑:「国营的厂也会倒闭吗?」
「以前不一定,以後不赚钱就会倒闭。」雷明想起陈江华挂在嘴边好几年的改革开放,想起修车老头那台破收音机里的横向经济,想起胡文海乾活时闲聊的不知从哪传过来的八卦,「当然了,鬼知道是不赚钱还是钱被贪了,公家的东西谁去管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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