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边叙觉得很累。
偶尔会感到那种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来的累,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严重,和窗帘蜷缩在一起,累到连拉开抽屉吃药的力气都没有。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光线消失了,这里黑沉得像一座坟。
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手腕的皮蹭破了,流了点血,血腥味弥漫开来,弄得他有一点晕乎乎的不清醒,又觉得有种舒适的惬意的安全感,想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不被任何人打扰。
……有人在敲门,在叫他。
“陆边叙,陆边叙?你开开门。”
敲门声锲而不舍,笃笃,笃笃笃……黑暗突然狰狞起来,仿佛睁开了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珠。
熟悉的焦味从窗户缝、门缝底下渗进来,眼前的景色像旧照片开始渐渐泛黄,将人拽进八岁那年的漩涡。
有人在拼命拍门,撕心裂肺地呼喊:“陆少爷!?陆少爷!!你在里面吗?你开开门,外面着火了,你开门啊!!!”
门被上了锁,慌乱中他们没能找到钥匙,不过好在这扇门可以从里面打开。
他们在门外百般地哄着、劝着,近乎崩溃,门里的小孩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要等妈妈回来才能出去,不然妈妈就不要我了,妈妈……”
……
陆边叙已经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被救出去的,只记得那扇门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打开,坚固地立在那里,又高又大,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锁扣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只要轻轻一拧就能逃出生天,可是他没有勇气。
十八年前没有,十八年后也没有,时间的指针仿佛坏掉了,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动过,灵魂留在原地,躯壳浑浑噩噩地继续前行。
拍门声消失了,陆边叙仔细听了听,确定不会有人再来,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疲倦掉在地上。
是的,他的生命里总是很安静,一个人。
许多人在门外来来去去,都不进来,偶尔会有一个两个来敲敲门,问他要不要出去玩,又很快离开。
他收藏了很多不同版本的童话故事,每次看到公主被凶恶野蛮的巨龙掳走,就忍不住反复地去读,用手指去摩挲那一小节的字,直到心里泛起一股战栗,滋生出莫名的快乐。
其实自己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东西,他想。一条巨龙而已,很过分吗?
……
月亮升起来,缀在窗格上,从窗帘缝里挤进来。满屋的黑暗变得幽蓝,透出几分静谧,落针可闻。
“咔哒”,“咔哒哒”,轻微的杂音在此时格外清晰。
起初陆边叙以为窗边来了只啄木鸟,于是轻轻扯动了一下窗帘,企图把它吓走。
咔哒声并没有停。
片刻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抬起眼睛,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仿佛看到破冰锤重重砸在冰面上,裂纹四面八方延展,空气奔涌进来。
几秒钟后,门开了。
Omega捏着一枚铁丝,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用气音呼唤:“陆边叙?你还活着吗?”
陆边叙:“……”
秦黎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和窗帘融为一体的陆边叙,蹲下来,晃了晃他的肩膀:“喂,喂喂……啊、活的。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陆边叙没有说话。
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蜗牛,拨拨动动,不拨不动,但很乐意和一只柑橘靠在一起。
“陆边叙~”omega往耳朵里吹气。
陆边叙暂时不想和人说话,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突然感觉有人悄悄把手伸进自己衣服底下,毫无章法地乱揉一气,还趁机捏了捏腹肌,堪称性骚扰。
始作俑者一脸正气凛然,眼神无辜:“这样舒服点吗?”
说完又捏了捏,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陆边叙:“……”
陆边叙不得不动了,抓出他的手腕抽出去,看向床柜的抽屉:“那里有药,谢谢。”
“什么药?”秦黎挪过去,拉开抽屉,又挪回来,“是这盒?什么什么……林,好怪的名字。”
陆边叙嗯了声。
Omega挺会照顾人,倒了杯凉白开给他喂下去,又把人拖到床上放好,盖上被子,拧亮小夜灯,拍拍他的脸:“我找了医生过来,马上就到。”
药物起效很快,柑橘味信息素和灯影一起在眼前晃,陆边叙困倦地闭上眼睛,甚至没有思考一下秦黎从哪找来的医生。
他睡得不沉,偶尔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知几点的时候,楼下有人在说话。
……
“你怎么才来?”omega似乎正精神抖擞地攻击什么人,像只恼火的小炮仗,“白大褂呢?担架呢?什么都不带也可以上班?”
“你给赵远打完电话我就来了,”那人说,“正好二十分钟。还有,我是家庭医生,不是救护车。”
应该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听到救护车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