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吕知行跟父亲在回家后发生了非常激烈地争吵。
母亲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听完了整场争吵,一如往常地向两个人道歉:“是我让他们牵手一起去上学的……是我……没有照顾好小行。你不要怪他。”
吕知行当时非常生气地嚷道:“为什么你总要道歉,这根本就跟你没有关系。”
而父亲尽管已经尽力克制不再多说,却还是冷冷地扔了一句:“你不能这么管孩子。”
吕知行看到母亲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了房间里。
他很清晰地记得她的背影,记得她如何背对着他反手关上了房门。
她的指尖扶着门边,手腕往后一扣。
她关上了门。
她的生门。
这件事情发生了几天之后,母亲很认真地告诉吕知行,她准备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吕知行立刻意识到了那个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他永远记得母亲脸上的表情,她的神色平静得吓人,仿佛谈得不是生死,说得好像真的只是出趟门。
他怔愣地望着母亲的脸,心底生出了异常悲凉的绝望的念头:他已经留不住她了。
“小行,你是最好的孩子。这个世界配不上你。对不起啊,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母亲望着他,平静地落了泪。
“对不起啊。”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便扔下了工作开始频繁地回家。他日夜陪伴母亲,四处带着她去看病。
而趁着没人在家的时候,吕知行在母亲的房间里搜出她的日记。很厚的好几本。
他在日记里知道了母亲生病的真相。
母亲刚怀孕的时候,日记里的语句还是快乐的。那时候父亲的公司正在关键的上升期,几个月见不到人都是家常便饭。那时父亲大概觉得家里请了保姆便可以放手不管了。
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加,吕知行在字里行间看到了疾病的黑影一点一点地缠上了她。
她开始怪自己不够坚强,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兴趣,辞掉了一直在做的室内设计的工作。
然而因为性格过于温柔,尽管产前抑郁的症状越来越重,她也从未轻易示人。
父亲在这期间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哪怕他曾经也意识到了母亲的不开心,但他却傲慢地认为那都是怀孕激素造成的。他对她宽慰的话不过是一句:“生完孩子自然就会好了。”
吕知行的出生并没有让她好起来,反而将她彻底地推向了深渊。
一般产后抑郁的母亲通常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得很冷漠,然而她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明明雇佣了保姆和育儿嫂,她却大事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她无比炙热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并源源不断地透支着自己的生命。
抑郁的病症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渐渐地,她便认为自己将吕知行带到这个世界是十恶不赦的罪孽。
她怀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态,满脑子只想着对吕知行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吕知行,温柔体贴地将他抚养长大了。然而即便她已经是拼尽全力地爱着吕知行了,她依旧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她的病就这样往着无可挽救的方向一路地坏了下去。
当父亲终于开始意识到她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苍白时,已经彻底晚了。他带她上医院,带她看心理医生。然而她大把大把地吃着药,却怎么也好不起来了。
吕知行每天起床都能看到一个温柔微笑着的母亲,却丝毫不知她每一天都在地狱里挣扎着。
就这样活了十年。
读完所有日记的吕知行开始失眠。
负罪感碾压着他的心脏,生硬地顶着他的胸腔。让他时时觉得想要呕吐。
他才十岁,承担不起母亲离开他去死的结果,承担不起母亲因他而病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存在是将母亲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父亲焦头烂额地应对母亲的病情时,吕知行的心正悄无声息地死去。
在一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周六,父亲因为工作实在不得不离开公寓去公司一趟,而母亲因为不想跟生人打交道,除了固定时间来打扫卫生的钟点工之外,早已经不再额外聘请的保姆了。
父亲叫来吕知行,嘱咐他好好看着母亲。
吕知行答应了。
然后当吕知行目睹了母亲坐在阳台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搬了张凳子。
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