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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易之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昏迷着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安眠了,他几度挣扎着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沉重的身体却又屡次带他陷入一片混沌中。
也不知抗衡了多久,他终于艰难地掀起了犹如千斤重的眼睑。
然而睁眼最先看到的却不是山林间的草木,也不是潮湿危险的河岸,而是一道昳丽颀长的身影。
不用做任何思考,也无需看到脸,时易之当下便认出了这是广寒仙。
不知为何,恍恍惚惚之间,时易之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场景——不着一缕的广寒仙抱膝坐在火堆旁,柔顺的墨色长发披散着挡住大半的身体,可劲瘦的肩与如玉的肌肤还是得以窥探几分。橙黄的火光柔柔地铺了一层在广寒仙的身上,映着长发都带了几分动人的暖。
广寒仙回头的刹那,两人对视上的霎时,他们二人仿佛再也没了任何的隔阂,天地万物、混沌世间也只剩下了他们彼此。
但是看着此刻衣着整齐的广寒仙和自己,时易之就知道这又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梦境了。
美梦常有,现实不可多得。
时易之现在身体还疲乏得很,脑袋也很是疼痛混乱,可这并不代表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耗费了短短几息,他就捋清楚了现在二人的处境。
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些人给重击了脑袋,之后的事情虽然没有记忆,不过他猜想是他意外跌下了山崖,然后又恰好被在附近的广寒仙给看见了,为了救他,他们二人最后一齐坠入了河中——对于被河水带着往下冲的那一段,他略有几分感知。
昏迷的他自然无法做些什么,此刻能够平安地躺在可以躲避的石檐下,想必也是广寒仙的功劳。
再将周围环视一圈,石檐下升起的火堆、干燥的衣物、柔软的叶床,以及摆放在旁边的两个野果,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广寒仙的劳苦。
时易之几乎无法想象那样柔弱的广寒仙是如何做到这些的,他只知道,是他亏欠对方良多。
当初将广寒仙带出南风馆的时候,他曾信誓旦旦地允诺会给他好的生活,不会再教他尝尽这人间的艰苦,可如今一月还未过去,广寒仙就被他连累而陷入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那样好的人,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呢?
不过在这些繁芜的心绪之中,又还是有那么几缕格外与众不同的。
时易之早已习惯了照顾他人,也习以为常了并不相熟的人总以利己为先,他与广寒仙相识不过十几天,若对方为了顾全自己而放弃救他,其实也情有可原,但广寒仙并未如此。
他从未放弃可以称之为累赘的时易之。
堪堪想到这里,原本背对着时易之侧躺的人忽然翻了一个身,在几番调整姿势后,又以面对着时易之的姿势安静地睡着了。
他不自觉地将气息压得轻了些,讷讷地盯着那张离自己不过几寸远的睡颜看——眉心紧蹙、嘴唇泛白,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时易之的心骤然紧缩住,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藏在深处冗杂的情绪突然就涌了上来,不仅分成细密的丝线仅仅地缠住他的鼓动的心,还吊住了他的每寸肌肤在慢慢地拉扯,让他每吸一次气心口都会泛起一阵酸痛。
时易之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人生二十一年,身边人走人散,多数因利来因利往,有的奔着时家大少爷的名号,有的为求时家钱权的庇佑,唯独广寒仙为了时易之这个人煞费苦心,吃尽苦头。
“我会好好对你的。”时易之无声地起誓,随后艰涩地抬起自己的手,大胆地出格地搭在了广寒仙的肩上。
熟睡的广寒仙无知无觉,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热源,在呓语几声后又往时易之的方向凑了凑,最后将整张脸都埋入到了时易之的胸膛里。
时易之偏了个头,将鼻尖贴在广寒仙的发丝上。
嗅着那馥郁的桂花香气,他也再次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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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仙睡了一个不算舒服的觉,却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有些懊恼,暗自骂自己没有警觉心,在这样危险的山林中都能够睡着,万幸昨夜没发生什么意外。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他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身上怎么变沉了许多?
猛地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源源不断往外散着热的胸膛。
?!
槽糕。
他立刻爬起来,将时易之压在身上的手臂给丢了回去,然后拉远了距离。
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少爷,人都已经半死不活的了,竟然还知道晚上要抱着一个人睡,简直就是高门大户里面养出来的劣习!
可他心中不满归不满,还是起来碰了碰时易之的额头,确认人没有发热后,才转过去给火堆添的火。
外边儿的雨还是没停,但昨日捡来的树枝木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日得去拾些新的,也可以顺道在山上看看有什么吃食,当然要是能遇见偶然上山的村民最好,他怀里还有几百两的银票,因着提前用油纸包裹好了,所以并未被河水雨水给搅烂,还是能用的。
要是遇见了人,他就用那些银票做交易,让他们把自己和时易之给带下山去,先找一个能看大夫的地方先安安生生地过几日,其余的等时易之醒来再说,应该不成问题。
广寒仙在脑中计划了很多,不过一个也还没有开始做,石檐外的林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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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易:我还以为会嫌我累赘抛下我呢。
小桂花:我是那么坏的人吗?!?!
易易:他都那样了还要救我,为了救我吃了那么多苦,他果然很爱我!
小桂花: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明天是没有的,从后天那一章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