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不算宽,台阶上覆了层薄薄的积雪,贺宇航低头看路,踩着郝卉月的脚印一步步往上爬。
一路上郝卉月都没有说话,但对贺宇航来说,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上来就无情地赶他走,像上上次那样干脆连他面都不见,默认他此刻能在这里出现已经是足够的意外。
一趟搬完,还有一趟,贺宇航等不及她说什么,转身又往山下走去,说剩下都他来,但在半山腰再次遇到郝卉月等在那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湿了眼眶。
郝卉月照样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于是相同的路再走一遍,这一趟贺宇航比之前话多了点,他问郝卉月回不回去过年,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缺不缺东西,有什么要的跟他说,他可以送过来。
大概是他太啰嗦了,话多到怎么也说不完,郝卉月不自觉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寺门口,树荫下的台阶上结了厚厚的冰,她一个不慎,脚底打滑,身体往一侧坡下倒去。
贺宇航立马冲过去扶住了她,惯性带得他人撞在身后的树上,好在谁都没摔着,站稳后郝卉月拍他背后的冰碴,问他有没有事。
“没有。”贺宇航嘴上这样说,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再拿出来时整个手背通红,却是一大片渗血的擦伤。
“你这叫没事。”郝卉月瞪他,看着不怎么高兴。
“破一点皮而已。”贺宇航笑着甩了两下手,“我小时候不经常这样嘛。”
郝卉月没再说什么,上去后放好东西,从煤炉上拿下水壶,倒了盆热水。
她拧干毛巾,递给贺宇航让他擦擦,说是寺里没有消毒用的酒精,让他一会就下去找个医院处理。
贺宇航在后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低头沿着伤口边缘擦了圈,“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他说。
郝卉月正忙前忙后地收拾,贺宇航以为她不想理他,半晌听到她说:“你原本就不该忘。”
“是这样,所以也忘不掉,反而经历过两次记得更清了。”贺宇航自嘲地笑了笑,又说:“那次我来,你说我爸是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原本我是能反驳的,我没有从他那一定带来什么,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跟应……我辩解不了什么,但我也不想指责他,只有你有资格。”
“我也没资格。”郝卉月停顿了会,说:“既然决定是一起做的,事后的追责没有意义。”
“但我其实到现在,还觉得那是你的气话。”
郝卉月看他。
贺宇航坦然,“说我爸的死跟我没关系,他有他的因果,让我过好自己的日子什么的。”
“我气谁,气你管用吗,你要真是能听我话的人,也不会想到拿这种事来气我。”
“所以你真的这么觉得?”贺宇航在问出这句话时,总觉得有什么是他忘了的,或者是潜意识里没完整想起来的,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答案应该就围绕在这个问题的附近。
但郝卉月没有接他的话。
贺宇航很不想话题就此断了,好不容易才等来他妈态度有所缓和。
但大过年的说这些也很不妥,他又坐了会,起身帮了会忙,看时间差不多就下山了。
“你后来去医院了吗?”晚上杨启帆见到他,听说了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后问道。
贺宇航看了眼,“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我都没感觉到疼。”
“你当然感觉不到疼。”杨启帆笑,难得看他有一点放松自己的样子。
贺宇航一直以来重感情的性格,注定他在这些事上给自己的枷锁会比别人重很多,“你妈这样固执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某种程度上算是她对你放手了,不管你和不和应蔚闻在一起。”
“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一辈子不想原谅就不会去那种地方了。”杨启帆开解他,“所以怎么说,是打算留下来过年了?”
贺宇航翻着菜单摇头,“还没到这一步呢,我自己过吧,反正往年也是自己过。”
“什么自己过,我不都给你选择了吗,再说今年和往年是一样吗,你要是不想去我家,那就第二种,我过去陪你,大不了我两头各吃一顿。”
“没有第三头要吃吗?”贺宇航问。
“什么?”杨启帆没反应过来。
贺宇航点完菜,交叉起手臂撑在桌子上,嘴边带一丝笑,微微凑近了问:“你女朋友呢?”
杨启帆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很快放下笑了起来,他看着对面,“想说什么啊,贺宇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