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他低头睨了她一眼,“你想说什麽就直说。”
贺京夏两只手大拇指交叉蹭了蹭,半晌她轻声问:“你是不是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
裴时晏怔了一下,把手里的浴巾丢到她的脑袋上,走到门口把灯打开,漫不经心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贺京夏扯下头顶的浴巾,头顶的灯太亮,眼睛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即刻拿浴巾挡住眼睛。
“感觉。”
“那你的感觉不准,没事别为难自己。”
眼睛慢慢适应过来後贺京夏拿下毛巾,擡眼便见到他靠在门上,右手按在左手的手腕上,而後灵活地转动着关节。
贺京夏收回视线,闷声反驳:“真不是你关灯干嘛?”
他缓慢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他说:“我没喜欢看别人洗澡的癖好。”
“我没问你为什麽看别人洗澡,我问你为什麽关灯——”话说一半,裴时晏忽然朝她身後指了一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亮眼的红裙子不知何时从自己的身上脱下,被丢在洗漱台上,惊得她赶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上,套着干净的浴袍。
再结合他刚刚说的话,就算她再傻再笨,也明白他话中话的意思。
这脸可算是没了。
更加没法再去面对他。
贺京夏眉心抽了一下,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丢人丢到姥姥家来了,头越埋越低,要是她会打洞,恨不得把这个厕所都打遍,这样她就可以尴尬的时候随便找个洞钻进去。
“把头发吹干,赶紧出来睡觉。”
裴时晏馀光瞥见她脸颊上的涨红,丢下一句话便往客厅走。
脚步声走远,贺京夏才终于敢擡起头,擡手拍了拍嘴唇,“没事问什麽问,现在知道尴尬了。”
磨蹭半天,贺京夏才擡脚往洗漱台走,吹风机挂在墙壁上,观察了一下应该是新的,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她忽略了很多东西。
现在冷静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的陈设都是她熟悉的,心的某一处塌陷进去。
裴时晏姥姥家她之前没少来,许见微是个温柔又可爱的老太太,许见微的外表跟她的名字完全对不上号,实际上是个很强悍的小老太太。
不过每次见到贺京夏都会很温柔喊她小闺女。
总夸贺京夏长得水灵,每回她来许见微都特地带着她去菜市场,让她挑自己喜欢吃的菜,老太太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小夏呀,你又瘦又高得多吃点饭才会营养跟得上,有什麽喜欢吃的,只管跟姥姥提。
裴时晏还老说许见微偏心偏到心眼子里去,对贺京夏的好是他的好几倍。
如果你要问贺京夏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她一定会说:裴时晏跟许见微。
许见微走前最後一程贺京夏都不没去见她,只因当时怕自己会对裴时晏心软,她遗憾了一辈子。
裴时晏在国外那几年,贺京夏想他的时候总会去老太太的坟前唠叨几句,会把有关他的消息带给老太太,让她在底下也好放心。
许见微活着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她这个外孙,从小就是个寡言少语的,她总怕他会一个人孤独到老。
贺京夏知道许见微对她喜欢是真的,有一小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裴时晏。
在裴时晏看不到的时候,许见微亲昵拉着贺京夏的手,温柔喊她小夏,她说希望贺京夏可以能在喜欢的日子里,多陪着裴时晏一点,这个要求可能过分,但是许见微深知她的身体撑不过多久,她害怕自己走了,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人再在乎裴时晏。
贺京夏那时候怎麽说的。
她斩钉截铁说好。
可最後伤害裴时晏最深的人不是别人,偏偏就是她。
最先失约的人是她。
往日的温情化作一把利剑一次一次刺向裴时晏。
执剑行刑者是贺京夏。
人还是不能做坏事的。
在裴时晏刚出国前那半年,贺京夏过得也不好,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每到晚上她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裴时晏,他总是恶狠狠盯着她,全是指责她的话,维持了一个月,她的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睡觉这件最简单的事,在她这里反而成了最难的一件事。
梦也从开始裴时晏骂她到後来裴时晏因为她出事,又到她梦到裴时晏险些中枪丧命,那些梦像个会吞噬人的妖怪,不断向她吐出信子,把她勾进梦魇中。
反反复复无形地折磨着她。
对她的惩罚不是忘记,而是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