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官员纷纷擡头看林元舆,许多人掩不住惊讶和委屈,这大热天就靠窗子吹进来这点风。
林元舆心若黄连,却只能一脸冷厉。
往日送香饮子的那位主薄蹑手蹑脚端着绿豆水走近,林元舆先觑柳湛脸色,得,明白。他干咽了一口,是馋渴也是咽苦水,斥那主薄道:“做什麽呢?一天到晚不做正事!”
“下官只是一腔好意——”
“去做事去,是嫌门口的鼓声还不够响麽?”林元舆“怒”斥。
虽然今日敲鼓的人明显比前几日少,鼓声确实没那麽响了,但主薄不敢再言语。他怀疑这位御史台的上峰是不是昨晚瞧见了脏东西?
若非中邪,怎麽突然就不让溜须拍马了呢?
主薄默默退回座上公干。
林元舆这边,檄文那晚明明已经通过,只需要补充扩列,但最近两日柳湛看了只说不行,修了又修。
眼下他又改好一遍,压低脑袋,小心翼翼再窥柳湛——算了,还是再改,十分不妙,殿下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
林元舆左手边,柳湛快翻一页,他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萍萍晚上不等他不迎他不见他,但好像也没怎样,他还不是一切如常?
也就衙门里吵了点,现在安静下来就好了。
她手上还有砚台要送呢,难道一辈子不见他,礼物砸在手里?
咚!
室内突然发出一声响,因为安静,所以显得格外洪亮甚至回响,衆人都滴溜眼珠循声望去,袁内官和蒋巡按那张桌前地上,跌落个长盒,盖子摔翻,里面一支毫笔滚了又滚,最後停在柳湛脚前。
柳湛不知道袁未罗为什麽一副惊恐万分,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从前出的错比这大的也有,也没怎麽挨他,何况柳湛今天心情甚好。
柳湛弯腰拾起毫笔,袁未罗连忙接过:“谢谢谢谢谢谢。”
连说六个谢,又觉必须给太子殿下解释点什麽才死罪可免:“这是我送蒋大人的生辰礼。”
本来想默默放到蒋望回桌上,但屋里气氛实在太紧张,他一下没放对位置,上面半截盒子露在桌外,盒子重重栽倒。
柳湛垂手,解下腰上系的玉佩,站起来递给蒋望回。
蒋望回忙接过称谢,柳湛旋起嘴角,在润州时他就琢磨过这事,要是希颜生日仍未归京,就把随身携带的玉佩作为赠礼。
今天心情好,差点把这事忘了。
“不谢,一早就想给你了。”柳湛笑道。
林元舆在旁察言观色,太子笑了,语气也变轻快,那是不是由阴转晴了?
林元舆深深看向蒋望回,多亏蒋家小子生在今天!
但他仍怕打回,不敢上交文书,笑同蒋望回说话,籍此试探柳湛:“今日你生辰啊?本官才晓得,来不及准备,明日给你补一份贺礼。”
蒋望回急急起身,直言不敢当,又说自己是散生,不用记挂心上。
“你生日呀?”旁的官员也问,大夥都憋坏了,林元舆一说话,也开始说话加喘气。不消一会全是围绕着蒋望回生辰攀谈的,屋内又恢复了说说笑笑。
林元舆这将文书“推给”柳湛。
柳湛笑着接过,一目十行,这回改的不错,就是有几处地方还要修一下,他笔尖沾墨,就要勾勒,忽听那分香饮子的主薄问袁未罗:“中贵人,你怎麽想到送蒋巡按一支笔呢?”
柳湛不以为意,在文书上勾下一个圈。
“因为我们那有位萍娘子前天送了巡按砚台当生辰礼,有砚台那得有笔写吧?我就想到送笔。”
柳湛执笔的手骤扣紧,双目微张。
继而胸口闷石,喘不上气。
衆人还在说说笑笑,他越听越聒噪,窗外的蝉也乱叫不停,柳湛突然躁得浑身发痒,像有百来只蚂蚁在身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