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殿外的沈姑姑和内侍说了声,等她进入内殿,谢枝意正系着垂縧。
“公主怎麽不多睡会儿?”沈姑姑对着铜镜帮着她梳妆,如瀑青丝挽起,簪上尚宫局新制的琉璃簪,又低声同她说了外头的事情,“太後遣了宫人过来,说要见殿下。”
太後不喜东宫,更不喜萧灼,不过因她常年吃斋念佛久居行宫不怎麽住在宫中,因而就算她再不满意也不会主动寻谢枝意的麻烦,毕竟唯有年节才能见上一两回。
三年前发生那麽重大的事情太後自然在场,也因着这桩事太後对东宫的怒意达到顶峰,这一次竟派了人来找她过去,显然不是桩小事。
“可知太後为何召我过去?”顾及殿外旁听,她压低声音。
沈姑姑是个伶俐人,早就从林昭几人的口中得知,“是武安王入了宫,似乎还带了位女眷,那位女眷现在就在太後宫里头。太後想着宫中就这麽寥寥几位女子,想要热闹一番,就遣了人过来。”
顿了顿,沈姑姑又继续往下说,“不单单是公主,还有容贵妃丶端妃和沐嫔,都被喊了过去陪着。”
谢枝意心头微动,“看来这位女眷的身份不简单。”
“听说那姑娘名叫杨雪芸,是武安王妃的娘家人,还得喊武安王一声舅舅。”
太後一共就两子,长子萧禹登上帝位,至于次子则是远离盛京,多年未见自然思念至极,搞出这麽大的阵仗不足为奇。
“我既然身在宫中,又是太後亲自命人传召,总要见上一见。”
谢枝意擡脚就走,沈姑姑却心神不宁,颇为担忧,“其实公主若是不去也无妨,有太子殿下在,总能将您护在东宫。”
“可我总不能事事叫他相护。”
她垂下眼睫覆住眼底深思,等再擡首时眼波澄澈明净。
她欠萧灼的已经够多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让他护着丶都被扣在东宫里头哪里都去不得,她虽然没有多大本事,却也谨慎小心。旁人以笑相迎她不会拒绝,可若是笑里藏刀背後暗使诡计,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一墙之隔,萧灼听着沈姑姑事後回禀,执卷的手忽而顿住,声音幽微,“她真这麽说?”
沈姑姑听不出来他话中喜怒,点了点头,心中对谢枝意充满担忧,“殿下,太後不会为难公主吧?”
毕竟也是从小看她长大,太後虽信佛远离朝堂,但这宫里头的女人谁手上没沾过血?能够稳稳当当坐上太後这个位置不知见过多少亡魂!
“跟着一并过去,务必护她周全。”
清风翻动着书页,萧灼定定望了眼窗外木槿,突然起了身,朝凌霄殿的方向走去,眼眸深处深邃如古井,冰冷无温。
她想去看外面的风雨也无妨,只是想要两不相欠,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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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距离东宫相隔甚远,等谢枝意抵达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太後高坐在上首,身边坐着一位容颜姝丽的女子,女子也不知说了些什麽笑得太後合不拢嘴,至于後宫妃嫔几人则是皆坐在下首,时不时附和几句。
萧禹对于女色并不上心,因而後宫里头有位份的就这麽几人,谢枝意匆匆扫过一眼,除了早夭二皇子的生母未至,其馀人倒是都到齐了。
“长乐见过太後,恭请太後圣安。”
谢枝意行了一礼,太後深深看了一眼,手中转动着佛珠还未出声,大皇子的生母端妃率先诘问发难:“长乐公主的架子未免大了些,可叫我们好等。”
这麽多人里头谢枝意是最後一个到的,端妃因着大皇子的缘故不喜东宫,自然连带着她一起嘲讽。
东宫本就距离宁寿宫有一段路程,谢枝意还是走过来的,自然没那麽迅速。
“罢了罢了,找个位置坐下,免得届时太子还要到皇帝那儿说哀家苛待。”太後摆摆手示意谢枝意起身就坐。
谢枝意环顾一周,端妃和沐嫔二人的位置较近,若要落座的话,也只有容贵妃身边还剩了一处,这位容贵妃的脾性在宫里头独一份,再加上母族势大,比端妃还要难惹。
想了想,她还是坐了过去,刚坐稳,便听太後身边的女子开口称赞:“长乐公主生得可真好看。”
那女子正是杨雪芸,她弯唇笑着一脸天真烂漫,似乎这句话当真是她心底所想。
没来由,谢枝意却被她这一笑震的後背泛起一阵寒意。
从小到大,她对未知的恶意极度敏锐,显然,这个杨雪芸是在撒谎。
太後听罢不悦皱了皱眉,“秾丽魅惑,以色侍人,依哀家看来还是雪芸你这模样生得更好。”
别看太後先前口中说着不为难谢枝意,可到了这里衆人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原来後头在这等着呢!有太後的这番评价,届时传了出去,败坏的可是谢枝意的名头。
谢枝意不由在心底冷笑,面上淡淡道:“相貌本就是上天所赐丶父母所给,何须评头论足?”
杨雪芸本就是刻意说出这番话的,没想到谢枝意胆子这麽大竟然还敢反驳,她嘴角不禁上扬,触怒了太後可就有好果子吃咯!
“放肆!”
果然,太後勃然大怒,擡手一挥,“将长乐公主扣下去。”
跟着谢枝意一起来的沈姑姑吓了一跳,暗道这太後果然要针对公主,正欲上前护着她时,从始自终未置一词的容贵妃遽然幽幽出声:“太後这番话……”
“说的莫不是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