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珠玑还在继续说。
“藏藏,我觉得,我可能撑不过去了。”
沈珠玑一直认为,徽娟是她的支柱。
有徽娟在,被太子冷落也好,责骂也罢,哪怕是在东宫里,她身为太子正妻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骄狂如李选侍更是几乎要骑在她头上,东宫之外同样不受重视,她也觉得只要徽娟陪在她身边,那她怎麽样都可以。
可徽娟不在了。
她还记得那次清明,老君庙法会,她跪在太上老君像前为徽娟供灯,那位德高望重的方丈对她说生为自然,死亦为自然,她当时想怎麽可能自然,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怀胎十月丶一手养大的女儿,她做母亲的,怎麽会说自然就自然?
她不能接受。
但又不得不接受,徽娟就是离开了她,她的支柱没有了。
人没了支柱,要怎麽才能活下去?
沈珠玑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有很努力地过活,也曾一度想给自己和太子挣个前路。可大抵她其实还是不想活了,所以撑了三年,眼看棠袖有孕,杜湘灵在海上也风生水起,她在意的人都越来越好,她便告诉自己说可以了。
既然生死皆为自然,那她不想活了,也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吧。
想到这,沈珠玑没有力气了,慢慢瞌上眼。
她最後对棠袖说的是:“徽娟等我好久了。”
棠袖转头看她,嘴唇微动。
棠袖说不出你走了,剩下我和湘灵该怎麽办。
湘灵还在海上没回来,连最後一面也见不到吗?
但最终,棠袖也只是含泪笑着,轻轻应道:“那就去找徽娟团聚吧。”
万历四十一年腊月廿四,皇太子妃薨。
仿佛一切早有预兆。
雪忽然落下,天上地下皆一片素白。慈庆宫前,朱由检被刘淑女牵着,他懵懂地看大人们进出匆匆,听大人们哀声切切,刘淑女让他过去磕头,他磕了,却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麽。
直到望见棠袖,他挣开刘淑女的手跑过去,仰头问:“婶婶,慈庆宫里怎麽了,为什麽让我给太子妃殿下磕头啊?”
棠袖低头看朱由检,眸中有近乎温纯的热意。
她没说话,只轻轻抚摸了下朱由检头顶。
只这一下,朱由检僵住,眼泪也骤然滑落。
他好像明白了。
“婶婶,”他瘪着嘴,努力抑制哭腔,“以後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太子妃殿下了?”
棠袖仍旧没有回答。
她又抚摸了下他头顶,轻声说:“好孩子。”
随後她向前走,朱由检站在原地,看她身影逐渐被风雪掩盖,眼泪一颗接一颗不停往下掉。
这天是朱由检三岁生日。
更是太子妃忌日。
朱由检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