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没去放粮的城门口,还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这明显不对劲。
杜湘灵随口道:“可能是家中突然出了事,就急赶着回家?”说完再次踮起脚,这次不知察觉什麽,她目光蓦地一定,“坏了,好像还真有点不对劲。”
连杜湘灵都察觉到不对劲,陈樾没多问,手轻轻一挥,立即便有锦衣卫去暗中跟上。
杜湘灵说:“不会被发现吧?”
她看那群人里有几个好似是练家子来着。
陈樾说:“不会。”
杜湘灵放心了,将此事抛之脑後。
孰料有天陈樾提及此事後续,杜湘灵才知道那天棠袖觉得眼熟的那群人作乱起义,被陈樾等锦衣卫协同当地官吏军队镇压擒获。
据为首者陈自管称,他之所以聚衆作乱,只是为能吃顿饱饭。
他们实在饿太久了。
杜湘灵听着,说不出话。
她看向棠袖,棠袖很平静地道:“我先前已将土豆呈给皇上,番薯也快了。徐光啓上次写信说正在尝试,等成功了,会立即通知我。”
杜湘灵听说过徐光啓。
本为翰林院检讨,现正在家乡上海为父守制。除与传教士利玛窦合作翻译的《几何原本》丶《测量法义》外,今年更与传教士熊三拔合译出《泰西水法》。据闻他专习天文历法丶水利丶数学丶农学诸策,是个即便没怎麽关注过,也第一反应就觉得他必然是位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丈夫的能人。
棠袖道:“种番薯,徐光啓比我有经验。”
与其什麽情况都不清楚地着手,不如由有经验者来,这样出成果更快。
杜湘灵沉沉呼出口气。
也好。
她出海除去赚钱,其实也是受棠袖的影响,想搜罗海外易于种植的譬如土豆丶番薯丶番柿等带回大明,帮助棠袖更好地造福百姓。然她能力有限,她只做得到将根茎丶种子之类尽量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再多她就不行了,得交给如棠袖丶徐光啓这样更有能力之人,不断去进行尝试推广,而这绝非简简单单一日之功就能达成的。
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杜湘灵想,相信有徐光啓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大能力者在,大明以後会越来越好,什麽饿死了,吃不饱,到时都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
而也正是这时,朝廷于四月廿六下发的赈济畿内丶山东丶山西丶河南丶陕西丶福建丶四川饥民的赈粮,才终于送到。
赈粮进城,狱中陈自管且哭且笑。
待赈粮发放完毕,就到了北上回京的时候。
回到北京已经入秋,棠袖和陈樾刚将沈珠玑送进东宫,那头啓祥宫来人宣旨,陈樾平定河南陈自管作乱有功,晋正二品都指挥使。
至于棠袖,她本就是侯夫人,除非陈樾的爵位能从侯提到公,否则她的诰命是没法再升了,皇帝便另起一道圣旨单独嘉奖,又赐下诸多宝物,彰显对棠袖的重视。
常云升宣完旨,笑眯眯道喜,走前提醒棠袖,御赐宝物里有一件是传教士利玛窦请求皇上留给她的,若有心,可与皇孙殿下一同观赏。
棠袖立刻就想到了,是利玛窦给她和朱由校画的油画。
再一问,原来四月的时候利玛窦病逝,她这幅画是利玛窦生前作的最後一幅画。
“他还没下葬吧。是要葬在壕镜澳吗?”
按惯例,从西方来的传教士去世,皆移葬壕镜澳。
“不葬壕镜澳。”陈樾说,也不送回意大里亚下葬,“叶向高,还有别的传教士请求皇上赐地安葬,应当是会葬在北京。”
棠袖说:“这样。”
于是九月十六,得到皇帝和太子允许,棠袖带朱由校出宫,去西郭送利玛窦最後一程。
利玛窦生前广交朋友,前来送他的人很多,文武百官丶天主教徒,包括教外人士也来了不少,与其最为交好的徐光啓更是不辞辛苦从上海赶来北京,亲自为他扶柩。
棠袖牵着朱由校的手在人後慢慢跟着,低声引朱由校回忆当初利玛窦为他们作画的情景。
尽管彼时朱由校还没怎麽记事,但棠袖描述得实在清楚,朱由校脑子不笨,慢慢的竟依稀想起点模糊的画面。
他擡头小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幅画是不是花花绿绿的?我记得很好看。”
棠袖说:“小狗和小兔呢,想起来了吗?”
“好像也有点印象……”朱由校皱着小眉头,努力回忆,“是不是还有一个黄黄的花花,我记得婶婶说那花花能吃。”
“是呢。下次炒了带给你吃。”
“听起来很好吃。”
“是很好吃。”
“可惜先生吃不到了,”朱由校遗憾地看眼灵柩,“希望先生在天之灵可以吃到好吃的花花。”
棠袖也最後看眼灵柩。
“会的。他的天主会保佑他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