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事成之後给我们干净身份,去别处安家……可朝廷派来的酒囊饭袋,收了顾廉的好处,该查的一律视而不见,最後还卖吴王人情,让其立这首功。沈大人白当了祭品。”
云英冷笑一声。
“他们这些自诩清官孤臣的蠢货都是这般诓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全是放屁!那些狗屁道理若行得通,这世道早该清明了,我们这些下贱人的日子哪还有这麽难熬。”
关循一愣,一时没想明白这个“们”是谁。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便都杀了。”云英摁着前额定了定神,“那沈娘子这般本事,无凭无据竟也能顺着查到渔村来。五年了,还这麽锲而不舍,留着是祸患。”
程七忍不住撇嘴掩饰笑意,一擡眼正迎上宋平问询的目光。
“不行,沈大人有恩于我,我不能……”
关循垂下头。
云英明白他的意思,她倒也不是有什麽私心,那道人问出小东岛的时候,她便已经动了杀机。
至于别的,冤有头债有主。
要算账也该找那骗子算。
“那就把人抓来,关在岛上。”她拽着陆三站起身,“等将来我们走了,怎麽处置随便你。”
关循叫住她:“玄元子不难抓,但沈夫人那麽多羽林军跟着,就算陆兄弟在,我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羽林军三个字一出来,宋平便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开口补救,云英就如点了火的炮仗。
“他们那什麽鬼娘娘逢初一十五便要派米派盐,几个县来回跑。羽林军是她的吗?还能日夜跟着不成!”
关循一脸无辜地看向另外几人求助。
叹气的叹气,憋笑的憋笑,还有一个翻白眼。
云英抿唇,阴沉着脸:“那日是他们刚来,随船才会有那麽多羽林军。米盐重,肯定来回都走水路,若只是几个时辰的距离,他通常只会带一个人跟着。”
她脚尖戳了下陆三:“旱鸭子下水,你别跟我说你应付不了?”
陆三心事重,近几日都沉默寡言,但他想赢那姓卢的小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立刻摩拳擦掌。
“就这麽定了。”
卢湛刚从裴晏房中退出来,就被桃儿拽到了後院。
“阿爷没事吧?”
卢湛笑了笑:“能有什麽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桃儿忧心忡忡:“可他整天整天地呆在屋子里投箸子,我担心他想不开。”
“哦。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大人只要心里烦,就要找些事做。”
再说裴晏看着是没出门,可没少使唤他。又是让他去县衙调海图,又是给了一叠字条让他记熟了,甩掉吴峻按插在驿馆的眼线,素衣乔装,沿着海岸去找船夫渔民问询。
这些事他过去做不好,总能让人一耳朵听出贵气。这回秦攸不在,裴晏也不跟着,他问着问着,竟还真有了些心得,已甚少被当作差役了。
风向,水流,雨水,各种大小的船况,近来海寇劫船出没的具体时间。
哪有半点想不开的样子?分明是更劲头更足了。
但裴晏让他莫声张,他只有安慰说:“你放心吧,大人投箸子都非得投进了才肯睡,不会轻易放弃的。”
“就是这样才担心啊……”桃儿垂头丧气地坐在井沿边上,忽地擡头睁大眼看着他,“卢公子,我与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这话他可听得太多了。
在老家,叔父那几房小妾便爱与他说秘密,过了几日,见他没往外递话,就又去找别人说。在东宫,王骧喝多了也爱这麽说,可不出三天,他便能见到王骧又拉着别人,说同样的话。
但桃儿不是这种人,所以他兴致勃勃地也在井沿边上坐下。
桃儿探头四顾,低声将那日陆三说的话如实相告:“陆哥哥一直喜欢娘子,娘子愿意嫁给他,我当然也高兴……可是……那阿爷怎麽办啊……”
卢湛撇了撇嘴,有些失望:“她又不是个良家子,大人自蹚上这趟浑水,没少当王八。嫁不嫁的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阿爷他……”桃儿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声音细如蚊虫,“我……还有一个秘密,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好,你说。”
听了头一个秘密,卢湛本没报什麽希望,可桃儿神秘兮兮地贴在他耳朵边上,将去岁裴玄找上门与裴晏吵了一架的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了遍。
温热的鼻息落在耳畔,他一开始脸还有些烫,但很快既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更没心思想这麽久的事了,她是怎麽一字不落记这麽清楚的。
“你丶你你说的那个裴中书……是不是……瘦瘦高高,左眼眼角有道疤?”
“对对对!”桃儿猛点头,“他好凶的。”
卢湛咽了咽,身子一晃险些栽进井里。这可是他活到现在听过最大的秘密了,连叔父都不知道裴晏到底和裴玄有什麽矛盾……
难怪那天在县衙,裴秀那般尖酸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