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刘舜分明是在威胁天子。
难怪此案会交由元琅来审,也难怪元琅要将案子往谢韬身上引,还不希望他继续查。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的知己,是志同道合的挚友,如今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以为他在棋案边,但他其实在棋盘上。
裴晏脚步一顿,不免苦笑。
他手无寸铁,又妇人之仁,落在棋盘上,也不过一步废子。
金乌东升,垂眸霜雪刺眼,裴晏擡头远眺,刘舜正站在长街尽头,与他遥望对视。
他上前揖礼:“殿下是在等我。”
刘舜擡手屏退身旁近卫:“元琅说,年後将遣你去扬州招安,顺带敲打敲打元晖。”
裴晏转眸道:“太子并未提过。”
他顿了顿,又道:“我先前已向太子拜别,不日便退归林下,岩栖谷隐,殿下许是听错了。”
刘舜一愣,朗笑道:“这可是个肥差,多的是人想去。元琅如此待你,你可辜负他了。”
裴晏面色无改,澹然道:“太子知人善用,自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刘舜微微侧身。
元琅方才说裴晏从李规口中得知,元晖手上似有当年谢光那桩案子的什麽证据,追问他当年是否真的除掉了谢妙音,还说打算派裴晏去扬州。
他出来好一会儿才陡然想起,白凤不就是从东海远渡而来的吗?
旭儿来信说,那个易容成他的家夥瞒过了所有人,以假乱真,分毫不差,这手法只有白凤和她那师兄会。
但白凤跟了他之後不久,那师兄便被她除掉了,是他亲眼看着死的,身首分离,绝不会有错。她说那些是她家传的本事,故乡已无亲人,她在骗他!
分明是有什麽人与云娘搭上了线!
这麽巧,他在豫州荆州的眼线均未发现云娘的踪迹,想来是往南或是往东逃了。
他本想试探裴晏,是否把云娘藏在了扬州,但看裴晏这副胸无大志的模样,倒是他想多了。
也对,云娘是野性难驯的雄鹰,是他倾尽心力雕琢的珍宝。
是最像她的……
纵是挑男人,也该挑个最好的,岂会在这种阴沟里吃糠咽菜。
咂摸片刻,刘舜嗤笑一声:“看来元昊所言不虚,你的确被我那顽劣的云雀啄痛了。”
裴晏心下一紧,擡头直视,语气也一改方才有气无力之状。
“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刘舜冷哼一声,懒得再与他多说,负手而去。
“殿下留步。”
刚走出没多远,裴晏却又追上来,目光凛凛,直问道:“元将军之死,殿下可知内情了?”
“知道又如何?”
裴晏想了想,说:“元将军多年来默默效忠,殿下不为他讨个公道麽?”
“成王败寇,是他自己输了。”
刘舜冷哼一声,心下又不免有些得意,他倨傲地睨着眼前人:“看在裴昭当初忠心辅佐陛下的份上,我且提醒你一句,云娘是我一手调教大的,不管她与你说了什麽,你可千万别信。”
裴晏唇角微动:“这麽说,殿下已有她的下落了?”
刘舜直了直身:“年轻嘛,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待她出去飞一飞就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什麽地方能容她栖身,莺莺燕燕的日子,她可过不下去。”
“到时候,我自然找得到她。”
山风一吹,云英捂着鼻子轻打了个喷嚏。
陆三擡起头,嫌道:“让你别穿这麽少了。”
云英白他一眼:“少废话,赶紧挖。”
她本想先去货郎家搜,但陆三如今当真是学聪明了,扛着尸身在山路上拐个弯迅速绕到了她和程七前面,得意洋洋地骂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等着。
最後陆三非闹着要三人一起处理尸体,否则,就干脆扛着去。云英只得跟着他,看他找了处泥土松软的地方刨坑。
云英一催,陆三也嫌用刀鞘挖着慢,索性挽起袖子,改用手刨。
挖好坑埋好尸,天已大亮,云英心下啐骂着,三人避人耳目,从小路绕进村,确认四下无人,再钻进那货郎的家。
一进屋,三人话不多说各自搜寻。
程七打开床边的大樟木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陆三边骂着别大呼小叫边走过去,也同样发出一声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