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芷汀被个莽汉捂住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噙满泪,红彤彤的似只被人拎住耳朵的白兔子。她身上仅裹着亵衣,纤细雪白的臂膀挂着番锦黄半臂的一只袖子,半臂垂在腰间,眼看就要被扯到地上。
“放开她!”韩耕耘气血上涌,冲了过去。
那个人隐在黑暗中,身躯晃动,脚步虚浮,似吃醉了酒,见到有人朝他过来,显然是意料之外,将谭芷汀向前一推,熟门熟路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谭芷汀被撞进韩耕耘怀里,把头闷在他怀里,从安静无声逐渐转为抽泣,最後哇哇大哭,“公子明明就在外面,怎麽就进来这麽慢,我差点就被那个歹人欺负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韩耕耘低头,看着自己衣襟前湿了一大片,贴着起伏的胸口,凉得他在初夏的夜里生出一丝寒意,他从她腰间拉起半臂,“穿上吧,别着凉了。”
谭芷汀仍旧低着头,一边哭一边伸出手臂。
韩耕耘将落下的衣衫套过她手臂,手指浮在她脖子前半寸,犹豫放下,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衫,“没事吧?”
谭芷汀擡起头,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一般,抹了眼角的泪,委屈地摇了摇头,嚅咡:“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呐。”
韩耕耘的手轻抚她过湿糯糯的头发,擡头,盯着那个歹人逃脱的窗户,窗户之後是漆黑一片,通往深闺更深处。
他沉吟不语。
这韦府多诡异之事,先是侍女意外溺死,尸身失踪,紧接着又在荷花池里再次发现尸身,眼下是有歹徒欲行不轨,桩桩件件都似被绳线串起的珍珠,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好像是有人故意在做一场戏。
魑魅魍魉丶山魈水鬼都像受到了召唤,全都在这府邸中聚集。
韩耕耘自语:“可惜追不上刚才那个歹人。”
“耳朵。”
“什麽?”韩耕耘低头看向谭芷汀。
谭芷汀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右耳垂,勾在耳上碧绿的珠子不见了,“刚才他抓着我,我趁机把耳坠子勾住了他後腰的衣服上,只要我们动作足够快,把这府上翻个底朝天,一定能够抓住他的。”
韩耕耘笑,“殿下很聪明。”
谭芷汀的脸颊上浮起两团异样的红,眼里也是水汽蒙蒙的,目光迷离且恍惚,仿佛没精神一般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黄氏在门外敲门,“两位贵客好了麽?外子派人来催了。”
二人换好衣服。韩耕耘将门打开。
黄氏打量了一下二人,“衣服勉强算合身,湿衣服妾身会让人浆洗干净送还府上的,二位跟我来。”
两人跟在黄氏身後,依着原来的路径回到水榭。
谭芷汀行得很慢,跟在韩耕耘身後,仿佛埋不动步。韩耕耘小心翼翼打量她,见她无精打采,却又不敢多问什麽。
水榭中,韦郎中正在与刘潭交谈,李鹅仍在池塘边勘验小红的尸身。
刘潭见到二人回来,用馀光瞟了一眼谭芷汀,不解地皱眉,然後转头对韩耕耘道:“伯牛,小哑巴验尸没有验出什麽古怪,确实是两日前溺亡的,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将尸体带回三法司,改日再来拜访韦郎中。”
韩耕耘擡头直视韦秋中,“韦郎中,刚才谭娘子在府上遭遇了歹人,还请大人彻查府上,将所有男仆聚集在此,我想一一做盘问。。”
韦秋中露出惊异之色,瞟了一眼黄氏,“什麽样的歹人?”
“很难说清楚,”韩耕耘打量谭芷汀。
她支颐靠在扶梯上,缓慢张合双眼,懒洋洋点头,脸色从刚才的潮红变得苍白,“嗯,那个人欺负了我。”
韦秋中撇过头,手抓住扶手,迟疑难绝,倒是黄氏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神情自若道:“大人要查便查吧。”
黄氏利落交代下人,将一衆事宜安排妥当。
她让管家拿来仆役的花名册,让管家一一念了名字,撇去年逾六十的与不满十二岁的,不管当值与否,直接圈点出姓名,命他们一刻钟内全都来水榭听命。
黄氏吩咐好衆人,转头擡目,正视韩耕耘,“贵客,我这样吩咐可以吗?”
韩耕耘尴尬点了点头,“二夫人所说的正是我想做的。”
谭芷汀闻言,只是揉着额,闭目小憩,仍是没什麽精神。
衆人费了一番周折,未能在二十七名男仆身上寻到任何纰漏,他们全都在各个职上当差,互有旁人作证。
忽然间,有侍女惊慌失措跑进来,跪趴在地上,“老爷,夫人在睡梦中被人给掐死了!”
“什麽!”韦秋中瞪大双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与黄氏一同冲向後院。
韩耕耘一行也跟在後面。衆人来到曾瞥见黄氏给大夫人梳头的绣阁前,破门而入。
屋中红罗纱帐,灯影晃动,扑面而来是一股子甜腻的鸭梨香。屋室极尽奢华,却显得凌乱不堪,一地滚落的珍珠,似散落在地上的雪片。
韦秋中的夫人横卧在塌上,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唯有脖子上留着一条血红的勒痕,预示着她已经遇害。
韩耕耘的脚上踩到一样异物,他擡脚,从地上拾起一颗碧绿的耳坠子。
这正是谭芷汀耳上的那个坠子。
韩耕耘转头,看向谭芷汀,只见她朝他眨了眨,茫然一笑,忽然身子向旁一歪,朝他倒来。
韩耕耘摸了摸谭芷汀的额头,滚烫滚烫,皱眉,才知道她是受了寒,发起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