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终于擡眼望向太後的瞬间,却一时顿在了原处,三年前见太後娘娘,还是乌发如云,只是过了三年,鬓间却多了半白的银丝。
殷胥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幼青身上。
幼青一时怔愣着,没有说话。
殷胥收回了目光,声音平和:“薛大夫尚且年轻,如此直接予以重任恐是不大妥当,还请母後再三思。”
侍立在一旁的常喜心道,那可不是?陛下您才把人折磨罢,薛二小姐指不定怀恨在心呢,就算医术再高,陛下也不可能会放心的。
太後道:“年轻倒是无所谓,医术又无论年长,只让她试一试罢了,沈夫人,你只说你能否一试?”
殷胥握着茶盏,微微收紧,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幼青躬身而拜:“承蒙太後娘娘看重,臣女愿勉力一试。”
殷胥望向幼青,幼青低眉垂目,没有再回望他一眼。
太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轻声叹气,分明是郎有情而妾无意。
佛法中也写,凡事自有缘法,不可强求。曾经是曾经,错过便是错过了,可皇帝好似还在执迷不悟。
幼青上前去把了脉,又细问了宫人头疾发作时刻及些具体情况,半晌点了点头後恭声对太後道:“此疾臣女暂无法可根治,但有法子缓解发作之苦,若太後娘娘觉得有效,臣女可将其教与太医,日後太後娘娘若再发,也可减轻痛苦。”
太後听罢第一句,听至後面之话也没报太大希望,只让幼青来一试此法。
宫人取来了银针,将幼青所说事物一应都摆好,丹椒也在一旁帮忙,幼青净罢手,循着穴位,一针又一针落下。
灯火巍巍,她垂着头,颈项弯出柔软的弧度,目光专注地凝着,浑身似是在发着光,每一针落得极为流畅,只是站在那里,都让人不知不觉瞧入了神。
常喜看愣了神,忽听身旁一声脆响,忙去看,却见茶盏打翻,尚且滚烫的热茶泼在殷胥的右手手背,常喜顿时睁大了眼,刚想尖着嗓子叫太医,却被淡淡的一声制止了,“无碍,莫要打扰到施针。”
常喜一时噤了声,眼神却是着急,只不住地去望幼青。
幼青馀光匆匆瞥了眼,目光便凝住,随即很快收了回去,嘴唇抿得更紧,手下却是加快了几分。
一刻之後,幼青停下手。
常喜探头去望,太後已靠在软枕上阖着双目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宫人发现之时,眼里迸发出惊喜,自发头疾之後,太後就难以入眠,如今总算是睡着了。
幼青轻声收拾好器物,略向伺候的宫人点了点头,随即衆人都无声离开里间,只留下两个伺候的人。
一走出里间,常喜忙叫太医,殷胥随意地瞥了眼右手,只道了声无碍,夜色已深,让太医都回去歇息。
幼青本来正伏在桌案前,书写药方及灸法,听着此话凝滞一瞬,呼吸微沉,落笔快了几分,添了几分潦草。
宫人在指示下收好方子,等着明日张院正来了之後再行定夺。
丹椒瞧了眼滴漏,又望着幼青,已是二更了,治了太後娘娘,也是该回去了。
幼青提步转身告辞。
望着那道没有停留一瞬的人影,殷胥的右手一点点收紧,缠着的纱带渐渐渗出了隐隐的鲜血。
伤口痛意後知後觉泛上来。
殷胥垂下了眼,敛尽所有的神色。
当走至门口,宫人已打起帘栊之时,幼青又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灯火幽微,他坐在南窗下,手里拿着一卷书在读,依旧是万事无波的平静,而隐隐约约纱带沾了微微的红。
他恍若丝毫不觉。
当真没有上药的意思。
常喜耷拉着脑袋,眼神担忧,一副劝不动的苦哈哈神情。
幼青深吸一口气,终究脚步一转,一鼓作气飞快走回去,将袖中瓷瓶重搁在桌案,错开殷胥的眼,声音更低更冷。
“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