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人都还观望着,不知该对这薛二娘是什麽样的态度。
这薛二娘虽是生得极貌美,但瞧着很是书卷气,通身安静又沉敛,言辞沉稳镇定,一眼看来,和传言中大相径庭。
即便传言是真的,那也无所谓,一是陛下并非那等严苛暴戾之君,不至于因为这种旧事记恨,更不至于牵连旁人;况且这薛二娘能进宫,也可见陛下宽容了。
只要不惹出祸事,只是一些传言对太医院的衆人也无甚影响。
不过,太医署极其繁忙,又极需高超的医术,能待下去的也都不是一般人。
这薛二娘也未必会待多久。
怕是还没熟起来,就要离开了。
这般想着,衆人又思及近来的繁忙,顿时愁得直叹气,近来天气愈寒,宫中不少主子还有太监宫女等都染了风寒,宫外也有权贵之家时不时来请,简直是忙得人焦头烂额。
谁也没心思多想别的,又忙起来了。
幼青回去之後,继续借着灯火,安静地翻阅医案,直到衆人都下值了,才向前伏在桌案上,阖上双目,缓了缓长时盯着书页的酸涩,而後收拾东西,准备歇息。
今夜当值的是潘太医,已年过半百,并不识得幼青,只看见幼青离开的背影,一边捋了捋胡须,又低头看着医案。
这孩子倒是挺勤奋。
太医署中设置有值班的屋子,只是略微简陋一些,不比家中舒适。
幼青沐浴更衣过後,忽地听见房门叩响了,她换好衣裳後,粗粗地挽好鬓发,前去开了门。
是潘太医遣人来传她去。
幼青又回至里间,理好鬓发及袍服,才回至了太医署当中,潘太医已备好夜诊所需之物,瞧着已是候了她一阵。
看见幼青来之後,潘太医便唤着幼青一同往外随着太监而去,一边在路上低声同幼青嘱咐:“是长生殿来请人,说是夜间呕吐不止,我去看诊,你只在一旁瞧着,若有不懂之处,待出来之後再问。”
幼青认真地道谢。
长生殿中,灯火巍巍。
病倒的是御前侍奉的太监,潘太医问了些情况之後,又看了舌,把了脉,随即去一旁写方子,又让幼青前去把一把脉。
待幼青把脉之後,潘太医也书好了,交予了一旁的小太监,又嘱咐了一番,该如何煎服,才唤着幼青出了门。
潘太医边行边问,幼青一一回答。
潘太医有些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这答得很通透明白,清晰又有条理,这医书读得还是不错。
正行至长生殿门外时,潘太医忽地又被太监唤住,幼青随之停步转身。
那太监笑着道:“陛下夜间难以安寝,请潘太医前去瞧一瞧。”
潘太医捋着的胡须断了一根,瞥了一眼身後跟着的幼青,心底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没有波澜,只跟着太监前去,又在间隙道了句,让幼青在外头候一候。
毕竟是给九五至尊看病,如何也不敢令学生跟着瞧。
幼青应了声是,而後在外殿候着。
直到过了一刻之後,常喜走了出来,笑着道:“陛下请薛太医也进去瞧一瞧。”
幼青愣了一瞬,随即提步跟着常喜入了内殿,行至榻前半跪,问安之後,也未擡头看眼前只着里衣的人,以锦帕搭在眼前人劲瘦有力的手腕,轻轻按在其上。
把了一刻之後,幼青眉头轻蹙。
上方响起声音:“可是有不妥?”
幼青道:“啓禀陛下,脉象有点奇怪。”
顿时,跪在一旁的潘太医,後背冷汗直冒,方才还瞧着挺乖顺,怎麽到了御前反倒是胡说上了。
“愿闻其详。”
殷胥略擡了擡眼,常喜顺意地请潘太医先回去歇息了。
潘太医临离开之前,又眉头蹙紧,忡忡地暗叹,方才瞥见陛下的神色,可不算是很好。
这还是个学生,怎麽一头鲁莽,连在陛下面前都敢胡言乱语。纵是有不懂的,或者奇怪的,可私下再讨教。
陛下虽是仁慈之君,也未必容得人在御前混说。这愣头青别惹了陛下的怒。
这般想着,潘太医又回头瞥了长生殿内一眼,捋着胡须直叹气。
殿内灯火忽闪着。
幼青仍跪于榻前,一身靛蓝官袍,一丝不茍地扣好,不着任何钗环,唯以发冠利落而束,纤细腰肢掩在宽大官袍下。
她的颈项因着垂首而轻弯,脸颊如玉般蒙着光彩,鸦睫轻轻垂着,朱唇浅淡,沉静而动人。
年轻帝王从灯火下看过来,一手略支着下颌,明黄里衣领口微乱,露出其下分明的锁骨和隐约可见的结实胸口,侧脸轮廓深邃,眉目沉而黑,低声唤:
“薛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