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脸,喉间深深叹气。
这也太苦了。
即便如此不忍,张院正还是道:“陛下,小薛如今需得好生休息,陛下也先回去吧。”
半晌之後,殷胥轻轻地应了一声,将幼青的手,放在了衾被之下,仔细地掖好被角,最後望了一眼之後,才起身离开了这里。
至了黄昏时分,晚间时分,殷胥各来了一趟。
太医本来想劝的,不能这样频繁的下床走动,可也知道根本劝不住,索性也只能放弃劝说了,只得跟着人去,怕出了什麽事。
期间长宁和陈度,太後等都分别来看了一遭,馀夫人也来了一遭,陪至深夜才离开。
这般又过了三日,幼青仍没有醒。
此番,张院正又施了针,依旧同前没有变化。
太医等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张院正也拧紧了眉,白须白发都掉了一把,直叹息:“倘若今日再不醒,恐怕……”
话语未尽着,没有说完,可衆人都明白,又不禁望向榻边之人。
年轻帝王一身伤病,半跪在榻前,只握着榻上昏迷之人的手,双眼都泛出了红血丝。
惯来杀伐决断镇定自若的九五至尊都在此刻消失,只剩下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即将失去爱人的凡人。
太医宫人都悄声退了出去。
殷胥轻轻握着她的手,垂下了头,沉默着呼吸,背脊都缓缓地弯下。
死寂一般的空荡。
熹微的日光,从窗前而入,床榻上的人,依旧没有分毫的动静。
透明的水渍,砸落在交叠的掌心。
殷胥深深阖着双目,掌心的手指忽地轻轻颤动。
他仓促擡眼的瞬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幼青唇色苍白着,声音也嘶哑,轻轻的:“陛下,怎麽哭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落泪。
幼青伸手想去拭泪,反被握住。
下一刻。
他极轻,又极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很轻地擡手回拥,脸埋在他胸口。
“陛下爱哭鬼,我说过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日光暖洋洋地从明瓦窗照进,春末夏初的枝头上,鸟雀正是叽叽喳喳地叫着。
殷胥连忙唤了太医进来,瞧过情况暂时没有大碍,只需在床上安生静养之後,这才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又问了些平日里需注意的饮食习惯之类,太医皆是一一以回。
待说罢这些,太医等就退了下去。
幼青右胸还很痛,有些起不来身,于是就安安静静躺着了。
殷胥回头便瞧见,床榻上的人乖巧地躺在那里,眸子倒是很亮,嘴唇苍白着微干。
他拿了软枕垫起,扶着人半坐起来,又端了水来,幼青只饮了一口,又想起什麽,忙又仔细地瞧他,现在瞧着倒是很好,可是那日的伤那麽重,理当卧床休息的。
“陛下的伤势如何了?怎麽不在床上躺着?”幼青忙问。
殷胥接过她手里的杯盏,抵在她的唇边,一点点地润湿,看着人咽下去後,才道:“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幼青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又仔细地看殷胥,他脸上的伤口好像都没了,她心中咯噔一声:“难,难不成,我昏迷了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殷胥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片刻之後,他嗯了一声:“朕等了窈窈十年,怎麽,样子没变?”
幼青诺诺地道:“那陛下保养得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长了十岁。”
殷胥将杯盏放回桌案之上,又将吃食端起来,幽幽道:“朕就是怕有朝一日,你醒来後发现朕容颜老去便心生嫌弃,故而才日日养生,不敢落下一日。”
幼青啓唇吃下汤匙里的粥,咽下之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便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轻轻呼气。
殷胥顿时不再说话了,待人顺气了之後,只安静地喂粥。
待吃罢之後,幼青才小声地道:“过了十年,陛下姿仪风采都这般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