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听出不对,“你以为我在骗你?”
“东门外的江堤不是你凿的吗?你骗了我,也骗了李大人。”
“我没有……”
裴晏哽了一瞬,“江州募兵一事朝廷已经准了,太子也答应只要李规能保秋收纳粮,给刘旭凑足军粮,便让他去荆州修缮扬夏水道。虽是贬官,但也能遂他治水之愿。我何必多此一举?”
云英想了想,追问道,“你以什麽理由贬他?他走了,吴王又岂会这麽容易让你坐这位子?”
“我自有法子。你随我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不必了。”云英别开眼,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你的事,与我无关。”
裴晏顿口无言,他抿了抿嘴,急切道,“你要杀元昊,我可以帮你。这你总该信我,我早晚是要赶他的。”
“可我对你已经没用了,你不必如此冒险。”
话软下来了,心或许也软下来了。
裴晏如获稻草,“我愿意。”
他说完径直吻上去,唇舌紧紧缠上她,想多汲取几分确认。
直到怀里的人渐渐有了回应,他才松开紧扣住她的手,但下一瞬,就被猛地推开。
没等他反应过来,云英抽出最後一根袖箭,反手紧握深深地扎进他的右腿。
宋平在一旁藏了许久,摸不清该不该上前。裴晏他上回见过的,这几日又看陆三与云英几番争执,心里已有定论。
他们虽分开了好些年,但对云娘,他可比陆三看得明白多了。
他攀上墙头窥视着远处那些追兵的动向,眼看已不能再耽搁了,才纵身跃下,落在云英身後。
“快,他的人要搜到这儿了。”
云英嗯了声,刚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扶着墙半跪在地上的裴晏。
“你若没骗我,就当好你的贤哲良臣,河清海晏时,我自看得见。”
油灯在夜风中跳动,自李规被太子卫率的人叫走,顾玄静便知今夜是她与李规最後一面了。
侍女在身後大气不敢出,手一抖,扯下两根头发,吓得连忙赔礼告罪。顾玄静看了眼落在妆奁前的断发,一半青一半银。
是她老了吗?
或许是吧。
她一直想不明白,李规虽与她离心多年,却也从不近女色。她甚至送过好些容姿上佳的侍女去他那儿,都被他一一骂了回来。
是啊,她当初就是看上他守文持正,是个真君子。
可那贱人到底凭什麽?李规竟会为了她罔顾伦常……甚至还要与发妻和离。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堂堂顾氏嫡出的女儿,下嫁于他,为他生儿育女,一生恪守妇道。他那些填不满的窟窿,也是她去觍着脸求兄长相助。
她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他李家,就是死,她也是李夫人。
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说李规回来了,她赶忙对镜抹去泪痕,理好仪容,起身到门边相迎。
“菜凉了,我让人去热热。”
“不必了。”
李规声音嘶哑,双目赤红,她不免冷笑,看来是哭过了,成婚二十馀载,他有为她哭过吗?
“也是,家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了。”
“你收拾一下,明日啓程。”
顾玄静冷笑:“我说过了,我生是你李家的人,死是你李家的鬼。你不想见我,大可定我买凶杀人之罪,大义灭亲,还能博个好名声。但和离,你想都别想。”
“那贱人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如愿。”
李规沉了声,并未接她的话,“你今晚好生歇息,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休书我已让人送去扬州,大抵会比你早两日。”
顾玄静忍无可忍:“你为什麽不问我?你心爱的女人死了,你难道不恨我吗!”
李规默不作声,这更让她怒不可遏,她上前不顾礼节地撕扯着他。
“你说话!!”
良久,李规终于回身看了她一眼。
“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他後退一步,双臂展开,拱手深揖。